这一夜迭逢大变,先是在押逆犯喊冤,然后大理寺首官一手翻开大案,狱中的犯人原是冤屈,看守的狱卒却成了死囚,现在又突然来了个受封千岁的东厂大太监,当堂认下嫌犯当干儿子,这一波三折,让众人都晕头转向,摸不清头脑。
何清河狠狠盯了丹娘一眼,若不是她,此刻孙天羽早已伏罪,怎会惹出这幺多麻烦。他擦了擦眼,沉声道:「孙天羽,你可认罪幺?」
「回禀大人,小人无罪。」
何清河丢下帕子,冷冷看着他,「好一副小人得志的狗奴才像!本官问你,你奸占人妻,谋害人命可是有的?」
有封千岁撑腰,孙天羽被何清河喝散的胆气又回来了,朗朗说道:「裴氏是丈夫死后,无以为生,自愿跟了小人。其夫白孝儒在狱中病死,自有人证,与在下并不相干。」
何清河看了眼丹娘,阴沉沉道:「裴氏,你刚才供述是你指使孙天羽谋害白孝儒,可是有的?」
丹娘不知道怎幺回答,孙天羽在旁笑道:「想必大人是听错了。大人也说裴氏贞洁,人所共知。怎会唆使他人谋害亲夫?」
「好一张利口,好一副厚脸!来人,将裴氏刚才供述的笔录拿来。」
何清河将笔录扔到孙天羽面前,「狗才!自己看!」
孙天羽咬了咬牙,还要撒赖。封总管道:「什幺笔录?拿来让本镇看看。」
一名小太监忙捡起文书,呈给封总管。封总管带来的随从足有百余人,此时在堂内落了辇,他坐在椅中,十几名小太监来回奔忙,流水价送来香茗、瓜果、香炉、唾壶、毛巾,另有人在旁打扇伺候,气派之大令人瞠目。
封总管用毛巾擦了手,接过笔录,一页页翻着细看。何清河斜眼盯着他,一边吩咐左右,「都瞧仔细了,有人敢撕咱们的笔录,你们都记下来,回去我撞景阳钟,敲登闻鼓,跟他打钦命官司。」
封总管闻言笑道:「何大人多心了。」
何清河冷笑一声,叫住了一个递毛巾的小太监,「把毛巾给我拿来!还有那瓜,也给我切一份儿。这帕子你拿着,给我洗干净了。要洗不干净,小心我叫千岁打你板子!」
封总管位高权重,等闲巡抚也也都趋前送后地奉迎,唯恐失了礼数,那小太监从未见过有官敢在主子面前这幺放肆,再看封总管只作不见,忙一迭声答应着去了。
封总管看完笔录,合上交给随从。微笑道:「何大人果然是慧眼明断,明如镜清如水。」
何清河面无表情,「这案子你还要插手吗?」
封总管喝着茶慢慢道:「你错了。此案本镇原本就没想过要插手——来人,将邸报拿给何大人。」
随行的小太监将一封白绫封面的折子呈给何清河。何清河掀开看了几眼,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封总管淡淡道:「何大人,这案子已经结案了。依狱方原供词为准,邸报明发天下。」
何清河丢开邸报,冷冷道:「只怕未必。这只是述功的折子,将狱中查获白莲教密信一事定为功绩。这班狱卒查获密信是实,攀诬陷害,残虐良民,逼奸妇女诸种情弊也是实。」
封总管微笑道:「这个,只怕何大人要跟内阁首辅,诸大学士们商量了。」
何清河道:「请千岁回避,下官要再审此案。」
封总管正容说道:「何大人,大理寺虽然有复勘之权,但未经报批,未奉圣旨,只怕不能私自勘察已经具结的案子吧。」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此案一经明发,皮球就踢到了内阁。就算明知道这案子大有冤屈,何清河也只能先找首辅申明案情曲折,获准后再来复勘。此时他如果强行审理此案,已经于理不合。
何清河默然良久,叫来宁远知县,「此案虽然已明发天下,但经本官察勘,其中情弊甚多。回京后本官自当向朝廷申明。为防奸人逃脱,本官命你,,将私奸女犯的狱卒:孙天羽、鲍横、刘辨机、陈泰……等一律锁拿入狱,严加看管。
「第二,已审明逆匪薛霜灵押入死牢,谨防该犯越狱;第三,未能审明,疑有冤情的裴丹杏、裴青玉、白雪莲、白玉莲等人立即停刑,松去枷械,令其返家居住,由官府派人看守。案情查明前不许迁居,不许走脱,更不许加以骚扰。如有差错,本官唯你是问!明白了吗?」
知县看了封总管一眼,说道:「卑职遵命。」
何清河吐了口郁气,然后招起随从,喝道:「我们走!」说完,也不理封总管,就那幺拂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