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去擦拭,还是笑笑:“是汗渍。”
李柱子点头,也跟着笑:“爹呢?”
“去沈记林大叔那给你买冰糖葫芦了。”妇人两手环抱过来,带着李柱子一起转了半圈,看向另一条宽些的石道,那里悬着五盏花灯。
“娘,白寞梨花开了吗?”
“开了。”
“是不是很漂亮?”
妇人顿住了,李柱子回过头来,他没去打搅。妇人好一瞬才回过神,笑出来:“很漂亮。”
“冰糖葫芦来了。”花灯那里跑来一道人影,高高瘦瘦。跑得近了,透着质朴的一张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
李柱子也高兴地蹦跳,大声喊道:“爹,这里,这里,我和娘在这里。”妇人只是笑。
“娘,这一串大的给你。”端详一番自己的糖葫芦,开动了,吃进嘴里又拼命地咬上一通,酸酸甜甜,最后满足地吞下去,“娘每回都只吃两颗。”那他呢?他自己何尝不是?
“娘怕甜。”
“爹就不怕。”一家人哈哈笑着。
香城的城门不会关,满月的日子,泥路被照得清清亮亮。李柱子蹦跳在最前面,糖葫芦下肚,拿下别在腰间的小小短箫,一首新的曲子,慢慢悠悠,有冷清,又有欢喜。
“柱儿,白先生教你新曲子了?”妇人精通音律,琴棋书画,也是没有她不会的。
李柱子停下来,只回过头笑:“不是先生教的,我自己胡乱吹奏。娘亲,像不像含香树?”
妇人也笑起来,轻轻一撞身旁扶着她的大汉:“老实,你说像不像?”
月光下,大汉脸上清晰地开出笑容:“我啥也听不出来。”紧接着,大汉一脸疑惑,不知道身旁的妻子在笑什么。只知道,牵着的手变紧了,雨离把头缓缓靠过来,大汉也笑出来。
箫音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就是一段爱恋。李柱子在想,如果娘亲就是含香树,爹就是娘亲等着的人。这样一定非常美好,他开心地露出笑。含香树会回来的,他这样对自己说。
箫音变得欢快,唤醒了睡梦中的人。粗布衣中传出迷迷糊糊的几声“唧唧”声,就像是起床呓语,小东西开始伸懒腰做运动了。
短箫的声音没有断,李柱子赶紧向前跑去。小东西已经从布衣中钻出脑袋,一抹血红,一只通体血色的小蜘蛛。
又是“唧唧”几语,小蜘蛛挥舞起它血色的小细腿。李柱子忙摆摆手,以食指嘘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后边的爹爹和娘亲。食指点了下蜘蛛的小脑袋,轻轻说道:“小蛮安静,爹和娘都在。”
血色蜘蛛还真听懂了,小脑袋点了点头,可它饿了,小细腿轻轻一动,指了指自己那张小嘴。李柱子立时笑了出来,只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小蛮,掏出方才给小蛮留着的糖葫芦。糖葫芦有八粒,每次柱子都会留下一大半。小蛮很馋的,但也不能独吞六颗,虽然它很想很想很想。唧,只剩两颗给家里的那头大笨猪,这是它最后的不生气。
有点欢欣雀跃的样子,又发出了唧叫,李柱子瞬时捂住小蛮的小嘴,又回头看看,还好爹和娘亲没有发现。李柱子轻吁了口气,把串着的糖葫芦拿下来,一个一个递到小蛮的小嘴前。
小蛮虽然身子小,吃起东西来从不马虎。细腿满足地抱着糖葫芦,小嘴动得很快,吃得也很快。要不是小蛮细细品尝,吃下这四粒糖葫芦,比刮过一阵风还快呢。
记得小蛮刚从卵茧中出来那会,家里屋角有一堆红薯,它蹦蹦跳跳爬过去。柱子只出去一会,回来的时候,红薯全没了,就连那些个小萝卜也没有幸免。
大黑是最无辜的,它一直在睡觉,可这个罪名就这样扣到了它头上。因此被惩罚,被娘亲在背上轻轻打了三下。不过,大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被惩罚,也不知道曾有红薯被偷吃这回事。
大黑是什么?大黑就是小蛮说的那头大笨猪。
其实,柱子也挺想把小蛮给爹爹和娘亲看,可娘亲最怕老鼠、蜘蛛这些。还有,小蛮一身的血红色,村子里的人常说,血红色意味血光之灾,是不祥之兆。柱子也想过把小蛮放回到大蛟山,可他舍不得。从遇见小蛮的卵茧,到小蛮孵化出来,柱子一直带着小蛮。
箫声变得有些酸意,索性停了下来。小蛮舞动细腿,发出一声轻轻的嗤声,原来它也细细地在听。李柱子笑了笑,又摸了一下小蛮的脑袋,说道:“小蛮是好伙伴。”
这一声显然有些大,传来娘亲的声音:“柱儿,在跟谁说话?快过来,来娘这里。”
李柱子赶紧回头,喊道:“娘亲,我在跟月亮说话。”忙又点了点小蛮的脑袋,小蛮虽不乐意,但很聪明地钻进粗布衣,继续它的呼呼哇哇大睡。
空旷的田野,泥路上的脚步声特别好听,咝咝沙沙的。箫声也很好听,大汉扶着妇人,妇人又拉着小柱子,小柱子看着明月,笑起来:“娘,满月好漂亮。”
妇人笑起来,也看着满月:“娘小时候常在想,满月是石头呢,还是泥巴。可惜离得太远了,看不清。”
大汉也看着明月,一副思索的样子,雨离推了他一下,他笑起来说:“爹也想,小时候想,要是有这么大的炊饼,好大好大。”
一家三人都笑起来,月影映在三人的眼眸中,唯独李柱子的月影有些浑浊。
满月就像是一朵怒放的花,她喜欢静,夜色变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