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黯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李缨,恨不能抑的说:“我要杀了刘释之!”
李缨连日来的病痛虚弱,使他神思有些恍惚:“因为他杀了霜徵夫人。”
萧黯恨声道:“他逼迫她自尽。”
李缨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刘释之与霜徵夫人可有私仇?”萧黯语结。
李缨轻声道:“他只是尽了辅臣职责。”
萧黯闻言暴跳如雷道:“他是个滥杀无辜的凶手!是个使阴谋诡计的小人!”
李缨听此斥骂,身体不由一抖。”
李缨慢慢道:“我知道您不会杀刘释之,否则您就不会来我这里了。您只是因为伤心,迷了理智。”
萧黯摇头恨道:“我现在满心恶念,我要杀他,神佛也不能阻止我。阿妩她不该死,我本可以救她。不管是谁,不管什么缘由,杀无辜者就该偿命。”
李缨眼中再次恍惚道:“那您就赐死我吧,是我让刘释之这样做的。”
萧黯惊讶看着他,似还未听清他说什么。
李缨眼中恢复坚定,认真道:“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萧黯惊怒,嘶声问道:“为什么?”
李缨定定的看着萧黯,眼睛里一片平静。
萧黯盯视李缨良久,后退几步,喃喃道:“她有身孕了,我已写好请赦书将报台城。皇祖父慈悲,定可收回死命。你们为什么不能等?你们为什么要逼我?”萧黯筋疲力尽的转身,慢慢的推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没有人因为霜徵夫人的死而受到惩罚,除了萧黯,他沉于不能自拔的自我惩罚中。萧黯不近内院、不听音乐、不再饮酒、不再游园。他恢复了旧时在永福省金华宫旧时作息,每日平旦之时起床,迎着广州日出前的清冷舞剑。上半日在州府与众臣议政,下半日闭关读经。夜晚看典籍到夜半,再空思就寝。萧黯如此勤政敬业,理智进取,正是近臣所一直期许的。然而,见他如此郁郁寡欢,也不免疑惑心忧。
某一日,岑孙吴决定去见一人,那就是闭门养病的李缨。李缨已病卧多时,州府诸事都已荒废,幸这主簿之职原也是闲职。岑孙吴到了李府,通报姓名后,便被李府侍从引请至正厅。李缨府邸乃是州府按制所赐,占地不大,院落不多,但也算整齐清雅。岑孙吴刚进正院,便听到一阵缥缈的琴声,刚想聆听,却已是尾声。然后,便见李缨一身石青色家常长衫迎出来,脸色仍然苍白憔悴。岑孙吴与他互礼问好毕,方见徐子瞻也笑眯眯的从堂内走出。
岑孙吴便道:“子瞻也在?”又对李缨道:“原来你刚才是对牛弹琴。”
徐子瞻却仿佛被夸奖般朗声大笑。
三人到正厅分主宾而坐,岑孙吴看着厅堂屏风前,有一盏青瓷莲花瓮,里面供着几颗大株翠绿荷叶。
岑孙吴道:“这青瓷花瓮有古风,再配上这平常可见但绝无登堂入室的荷叶,竟是少有的古雅。见微知著,李贤弟也是个脱俗之人。”
徐子瞻笑道:“岑先生谬矣。李缨若是脱俗之人,怎能做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无不是俗人。”
三人都笑,闲谈几句毕,岑孙吴突正色问李缨:“你出仕广州半岁有余,我还从未问过你,为何愿意留仕广州?”
李缨道:“因晋南王有明君之德,所以我愿做其辅臣。”
岑孙吴打量李缨,似要琢磨透他的心思,又道:“你与广州府的寻常属官很不同,与我等似也不同。你无意为自身谋得功名利禄,也没有兴族齐家责任,亦似无救国安邦的志向。你所为何来?”
徐子瞻似想反驳岑孙吴的话,却发现李缨竟似默认,便也瞪眼等待他的回答。
李缨道:“岑先生,请恕我不能坦诚之过。我留仕广州,非为兴族却实出于私心。我无安邦之志,却也多见南北民生艰难,希望有些许作为。难道两位,只想辅佐晋南王,做个称职的南朝州君?”
徐子瞻直言道:“东魏高欢逝世而使国土分崩、朝局不稳。来日,我南朝皇帝殡天之日,便也是群雄并起之时。我游历四海,遍访豪杰,就是要找到志同道合之人,匡世济民、重治河山。”
岑孙吴道:“子瞻坦诚,我便也不遮掩。今日南朝大军进攻北朝收复旧土,看似轰轰烈烈,实则危机四伏。北地河南河北是东西两魏腹地,便是巧取也难守。若想真得,非有气吞东西两魏之志不可。可如今南朝内患入骨,无实力更无志向平定东西两魏。此河南河北之地如烫手山芋,谁得谁是众矢之的。南朝内患不治,强兵对外,如沙地起浮屠,倾倒只待时日。而台城却仍然宽纵近臣,严苛百姓,重钱利,轻军政。如今,藩王州君拥权自重,各地门阀各占一方,南朝皇权正在衰落而不自知。万一国有乱事,建康将无能号令天下,只有靠地方强者匡扶。然我并非没有私心。人世飘零,国仇家恨,我都淡去了。可辅佐明君,改变世事的决心却根深蒂固。数十年来,游遍南北朝,终因无名无籍难得重用。只有晋南王,天性仁厚慈悲,无门第出身之见,以真心待我。这是天赐予我的明主,太平盛世我就辅佐他成为一代贤王,若逢变局乱世,我也定要辅佐他在风云际会中争得几分天下。”
李缨动容道:“今日得两位师友倾告肺腑之言,我便也将心念和盘托出。我李缨唯晋南王命运系个人声明性命。晋南王若平庸得过,我将永无翻身之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