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在这隐秘处相谈的竟然是大姑姑。她的记忆中,大姑姑鲜少回宫也从未去过立政殿,按理和母亲一点交集都没有。
两人为何在这里?这个地方是她年幼时候,母女二人偶然发现。沿着这无路之径可以拐到后山腰,那里有一块巨石。母后当年有时会带着幼小的自己坐在那里,看着北海平静的湖面、往来的宫婢。
谢元灵轻喘片刻,脸上因咳嗽而染上病态的嫣红:“景睿之,我谢家哪里对不起你宣州侯府上下老小!你们竟然赶尽杀绝!”
景睿之依旧那份瘦削孤傲的模样,眉眼寡淡闻言道:“何来赶尽杀绝,谢家权柄跋扈,三郎难免心中不悦。”
谢元灵眉梢扬起,那病容之下依旧难掩张扬,冷笑不已:“权柄跋扈?心中不悦?你弟弟jiān_shā民女时,你父亲将侯府地契都赌输时,景厚嘉上请承爵时,你怎不嫌弃我谢家权柄跋扈!那时可也心中不悦!”
景秀听了母后凄厉的指责,一惊之下人怔楞在那里,往后退的脚步再也挪动不了。
景睿之望着那苍白枯瘦的脸庞,袖中的手缓缓握紧。略微顿了顿,放缓口气道:“两家有秦晋之好,你既是三郎妻子,为他为家里多有劳神,我景家上.....”
“你!咳...咳咳...”谢元灵全身轻颤,指着景睿之气极反笑。那极致张扬的笑容和眼角沁出的泪珠,仿佛优昙花在凋萎前一现的芳华。
景睿之见状疾步上前,谢元灵抬手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抚着胸口低泣:“为他为家...这话,你景睿之怎说的出口!若不是你姐弟设计,我怎会下嫁给景厚嘉!若不是你百般哄骗...咳咳,我怎么会...在振远军大营,你对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你自然是记不得,那不过是为了哄我去逼父亲出兵......是我痴傻,是我心甘情愿...景厚嘉将一勺勺下毒汤药喂我嘴里的时候,我心中还开心可借病避开他。呵,如今想来...十年前的景厚嘉只怕没这份杀伐果断。”
景秀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余下的声音在耳边轰隆,她却如何都听不清。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许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听不明白。整个天空乌压压的一片,一点光都透不下来。
她面色木然的转身,腿脚却像没了知觉,一步步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只本能的沿着青石条慢步走上山顶望云亭。
中宫宫正与大长公主府女官正在亭中闲聊,见她缓步而来,连忙起身行礼:“见过祥泰尊公主殿下。”
景秀心中恍惚,面上却本能的微微颌首,上前扶住二人,含笑道:“两位不必多礼,我听闻母后来此,不知?”
中宫宫正与她相熟,温言道:“皇后娘娘与大长公主叙旧,着令我二人在此。quot;
景秀闻言逼着自己露出颇为诧异的神情,续后浅浅的笑,欣慰道:“我近日琐事缠身,不能侍奉母后。大姑姑能在宫中多陪陪母后,那是最好不过。既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今要去向弘文官博士请教经史。”
“恭送尊公主殿下。”两位女官齐声道。
景秀不知自己如何下山的,等坐上步辇走了许久才回过神,只觉得背后已经湿透,两只腿虚弱无力,软软的垂着。
景职在她身侧,见她面色略微苍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心忧主人,便低声:“殿下,可要回凤阁歇歇?”
景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微一抬手。景职虽忧心,但知不可多说,毕恭毕敬的守在步辇旁,却比平时更加小心。
待到了弘文官,除讲经博士还有几位学士已经候着。
弘文馆置讲经博士,掌详正图籍,供天子皇孙垂问。又诏京官职事五品已上,博学嗜书者,领弘文官学士。这些学士往往在朝中身兼要职,譬如尚书令便是其中之一。
国子监祭酒,太常少卿,礼部尚书左丞几人上前行礼,景秀更强打起精神:“远见弘文馆霞光,原是几位文曲星在此谈经论史。”
弘文馆学士皆以才学见长,几乎都是三甲进士。一干人听公主此言,纷纷脸上有光,叉手谢过。问起之前话题,有位博士说道新出的《琼林报》文士雅集,其中文章比《长安报》和《长安旬刊》这些市井话本高雅正气,才是真正教化百姓。
先不说这话妥不妥,众人皆知,这《琼林报》的主办是吏部尚书卢佑卢公的幼子,此人也是国子监祭酒卢护的侄子。
文无第一,自然也有博士不同意,说《长安报》和《长安旬刊》,通俗易懂,寓教于乐。
两边各持己见,辩的热火朝天。
说道《长安报》,景秀便想起张月鹿,此刻竟然万分想见她一面。想她巧舌如簧,想她神采飞扬,想她专注炙热的目光。想她盘腿而坐的随意散漫,口无遮拦的瞎话真话。
她垂首,再抬起已然一副谦和温润:“阳春白雪,乡下巴人,各有其好。《琼林报》中有打油诗借古讽今,《长安报》中亦有战魂赋笔下千军。小国寡民使百姓无知,可如今我天朝千里疆域,百万人口。若百姓不知,则贪官污吏可罔顾发令,则三年科举尽是公卿世家。
今已非上古尧舜之世,官有佞臣,野有刁民,贾有奸商,唯开民智,使百姓知善恶,辩是非。文以载道,这报纸便是飞鸽传书。以口相传难免失真,落于纸上,千里之外由可见真相。朝廷该制定法度,使此不落奸佞之手。不过如今才二家三报,若是朝廷手腕太过硬,难免有扼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