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有舟马来,她挥手招了一下,舟马放慢速度,她称谢,跳上甲板,却因为震动,不小心滚了一颗泪珠下来,让她措手不及。
「离哥,你在想什麽呢?」舟上,贵姝挽着肃离的手,娇问。
肃离望着窗外,漠然地说:「没什麽。」
「你觉得这家馆子的菜如何?」她又问。
「很好。」
「挺好的是吧?那我叫我爹请这厨子来家里,做咱们的婚宴如何?」贵姝兴高采烈地说:「听说这厨子以前在穰原只是个跑大棚的,专到人家家里做酒席,可被穷州地方的馆子请为上厨後,就高傲起来,请不大动。偏偏爹觉得只有咱们家够大够体面,待客比较不失礼,也不想到外面的馆子去。还好爹请得动他,就叫爹去请吧……」
肃离任她滔滔不绝地说,始终没搭上一句。
贵姝以为他误会她嫌弃他家不气派,连忙改口。「其实在谁家宴客都是小事,重要是做到宾主尽欢,爹真是,老喜欢摆场面,却不重精致。老实说,要我选,我选离哥家,我顶喜欢你家那口池子,里头的湖石好美呵!」
他笑得敷衍。「你说的,都好。」
贵姝机敏,怎会察觉不出他有心事。她黏他黏得更紧。「离哥,司里的事是不是不顺啊?」
肃离不喜欢她靠那麽近,那浓烈的脂粉与花露水的味道,竟薰得他微晕,他举起手,状似取烟盒烟管,其实是想隔开她的靠近。
「抱歉。」他填着烟,淡淡地说:「瘾子来了,吃一点。」
「没关系。」贵姝甜甜的笑。「都要成亲了,我还在意这些?」
肃离吃着烟管,吐着烟雾,来遮掩他对贵姝的话的反感。
「换粮商的摺子要签下去,一定有难度。」贵姝说得很体谅。「若真有,你就直接对爹说吧!爹会替你想法子的。」
「没事。司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还好他的口气始终平而无波,没让贵姝听出他心里的不耐。
贵姝执起他戴着慾戒的手,端详着,笑:「这枚慾戒真好看呢。配离哥,正好。」
他瞥了一眼贵姝的手,她也是一手的白与嫩。可她终究不是那朵让他心怜的羊脂莲。
他莫名烦躁,便倾过身,掀开舱帘,同船夫说:「靠岸。」
「离哥?」贵姝一惊。
他佯装歉意。「抱歉,贵小姐,突然想起司里有一件加急要送,晌午赶着跟你吃饭,忘了这回事。今日送不成,会出大事。」
他那冷漠的神情,根本看不出会出大事的急切。贵姝微恼,他心里有事,不但不想让她知道,更嫌弃她的陪伴,连支开她的谎言也不屑包装一下吗?
可成亲前,她这张贤慧温婉的面具,不可以破掉。她只能忍着羞怒,说:「那可不得了,离哥当然要尽快回司里。不过舟马不能送吗?」
「担搁贵小姐归家时间,令尊会操心,没必要的。」说完,他攀着扶杆起身,步出舱外,给了船夫竹纸,交代了目的地,舟尚未完全靠岸,他便俐落地跳上去。
贵姝掀开窗帘,本想与他道声再见,他却没回身看她一眼,她只好尴尬地缩回舱里,咬着牙,莫名地嫉恨着那桩占据他心思的心事。
肃离望着来时的漕渠。此时他站的地方,是个大弯口,已经瞧不到方才上舟时的码头与馆子,自然也看不到那个孩子。
她自己大概不知道吧,她看他的眼神,多麽寂寞,多麽无助。
他看着手上的慾戒,哼了一声,拔掉,塞在腰带的小囊里。
作戏完了,没必要再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