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俊奇就为这事恼了的,从此不再搭理他。我瓜呆呆地顺着街朝东走,我想哭,眼泪就一股子流出来。这时候,君亭、秦安和夏天义正好要往水库去,当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要往水库去,夏天义就说:“引生引生,咋啦?”我说:“没咋。”夏天义说:“没咋了头扬得高高的走!”君亭说:“你有事没?”我说:“没事。”君亭说:“没事了跟我们到水库去!”秦安说:“要他去干啥?”君亭说:“烂套子也能塞墙窟窿。”对我说,“你去不去?”我说:“去。”君亭说:“要去,把这只公j逮了提上!”路边是庆金家,一只大吊冠子公j领了两只母j在刨食,大吊冠子公j骄傲得很,绕着左边的母j转一圈,再绕着右边的母j转一圈,然后拉长了脖子唱歌。我脱下鞋一下子砸过去,它跌趴在地上,就把它逮住了。屋里的淑贞跑出来,尖锥锥地叫:“土匪呀?土匪呀!”君亭说:“甭喊啦,过后我给你j钱!”
我们就这样到的水库。水库在清风街北十里地,一九七六年修建的时候,他们三人都曾在工地上干过,君亭的爹就是在排除哑炮时哑炮突然又爆炸了被炸死的。到了水库管理站,我才知道是来要求放水的,但君亭没让我和夏天义进站,说他和秦安能摆平事的。我说:“我还以为叫我来能打架哩。”君亭说:“你好好陪你二叔,就在这儿等消息。”他给我撂了一盒纸烟,把公j和酒拿走了。我明白,两军谈判的时候要布下重兵才谈判的。我也明白,最大的武者是不动武。毛主席活着的时候,有钱没?谁敢说没钱?!但毛主席身上从来不带一分钱!这是夏天智在去年给我说过的话。
我和夏天义坐在管理站外的土塄下,夏天义一根黑卷烟接一根黑卷烟吸,可能是吸得嘴唇发烫,撕了一片核桃树叶又嚼起来。他突然说:“引生,早上见你时,你哭啥么,眼泪吊得那么长?”夏天义是白雪的二伯,他肯定知道我对白雪的事,肯定在现在没事时要狗血淋头地骂我一顿了。但他没有,一句关于我自残和住院的话都没有,他竟然在问:“你爹的三周年是不是快到啦?”我说:“二叔还记得我爹?”夏天义说:“人一死就有了日子,怎么都三年了。你爹要是活着,清风街不会这么没水的。”我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夏天义说:“天不下雨,你这眼泪咋这多?!君亭叫你来,我还以为你记恨他,不肯来呢。”我说:“你和君亭也吵过,你也来了么。”夏天义说:“你行,你像你爹!这天旱得怎么得了,麦季已经减产,若再旱下去,秋里就没指望了。”我说:“大家都怀念你哩。”夏天义说:“是吗?都咋说的?”我说:“说你在任的时候,没大年馑。”夏天义说:“那是天没旱过。”我说:“为啥天没旱过?还不是你福大命大,福大命大才能压得住阵哩!”夏天义说:“不管别人怎么说,这话你不要说。”我偏要说,我说:“二叔,我给你说句实话,现在的干部不如你们以前的干部了,天气也不是以前的天气,这叫天怨人怒!”夏天义又开始吸他的黑卷烟,他的黑卷烟呛人,加上他一直把吸过的烟头保存在脱下来的鞋壳里,脱了鞋的脚散臭,熏得我都要闭了气。他说:“天是不是在怨我不敢说,人的确怒了。清风街是多好的地方,现在能穷成这样……”夏天义开始嘟囔,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说给他自己,算起了一笔账:一亩地水稻产六百公斤,每公斤售价八角六分钱,小麦产一百五十公斤,一公斤售价一元六角钱,如果四口之家,一人三亩地,全年收入是七千元。种子三百元,化肥五百元,农药一百元,各种税费和摊派二千五百元。自留口粮一千五百公斤,全以稻价算是一千二百九十元,食油二百五十公斤,油价按每公斤一元六角又是四百元,共计二千五百元。七千元减去二千五百元,再减去二千五百元,剩下二千元。二千元得管电费,生活必需品,子女上学费用,红白事人情往来花销,还不敢谁有个病病灾灾!这样算仍还是逢着风调雨顺的年景,今年以来,一切收入都在下滑,而上边提留摊派,如村干部的补贴,民办教师的工资都提升了,化肥、农药、地膜和种子又涨了价,农民的日子就难过了。夏天义忧愁上来,额颅上涌了一个包。我说:“二叔,你算得我头疼哩,不算了,不算了,糊里糊涂往前走,不饿死就行了。”夏天义说:“你咋和你爹一个德性呢!”
第十二章
君亭守在了水库三天四夜,不打不成交,倒最后和站长成了朋友,离开时还从水库里抓几只鳖带了回来。进门已是中午,让麻巧叫了夏风和赵宏声来吃饭。赵宏声来得早,给君亭说话,逗得君亭直笑,夏风一进门,倒不说了,夏风说:“什么话不让我听!”赵宏声说:“你听听这话有道理没?‘鬼混这事,如果做得好,就叫恋爱;霸占这事,如果做得好,就叫结婚;性冷淡这事,如果做得好,就叫贞c;阳痿这事,如果做得好,就叫坐怀不乱。’”夏风说:“谁说的,能说了这话?”赵宏声说:“引生么,这没碕货文化不高,脑子里净想得和人不一样!”赵宏声提到了我,突然觉得不妥,就不说了,拿眼睛看夏风,夏风也是没接话茬,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