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的时候,侧面活象人的面孔,睁着鸟儿似的圆眼睛向我一瞟,就钻了下去,象枫叶落地
一般,飘然地游到深水里去了。
回忆愈加紧张地活动起来,好象要抵抗那制造恐怖的想象,重演那一幕幕的生活。
忽然一只刺猬用硬爪子扒着沙土,滚了过来。它是那么小,竖着一根根梗刺,叫人想起
家神小鬼。
我又记起外祖母蹲在炉炕前说的话:
“好心的家神爷呀,把油蟑螂撵走吧……”
远处,在望不见的街市上空,有点透亮了,早晨的寒气压迫着脸腮,眼睛也渐渐闭起
来。我用毯子连头蒙住,把身子缩做一团,躺下了,随它去吧!
外祖母叫醒了我——她站在我身边,拉开毯子说:
“起来吧!没冻着吧?——怎么样,害怕吗?”
“害怕,可是你别对别人说,别对孩子们说!”
“为什么不说?”她诧异了。“要是不可怕,那还有什么可稀罕的呢……”
回家去的路上,她温存地说:
“什么都得亲身经历,小鸽儿,什么都得自己知道……自己不去学,谁也教不会
的……”
到了晚上,我成了街上的“英雄”,大家跑来问我:
“真不害怕吗?”
当我回答:“害怕!”他们就摇着脑袋,喊叫说:
“啊哈,你看是吧?”
那女掌柜却深信不疑地大声说:
“可见说什么卡里宁钻出来是人家撒的谎。难道他被小孩子吓住了吗?要是他真的爬出
来,那他还不把孩子从棺材上摔得不知哪儿去呀。”
柳德米拉用亲切的惊异的眼光望着我。看来连外祖父对我都很满意,他不住地微笑着。
只有丘尔卡懊丧地说:
“他当然不在乎,他外婆就是一个巫婆嘛!”
三
弟弟科利亚,象一颗小小的晨星悄然消失了。外祖母、他和我,三个人睡在一个小板棚
里,我们在木柴上垫一堆破布当床。在我们旁边,是一道用毛板拼成的有许多缝隙的墙,墙
外是房东的j舍。每天晚上,我们都听到吃饱了的j,拍着翅膀咯咯地叫着睡去,早上,金
色的公j高声啼叫,把我们吵醒。
“啊,掐死你!”外祖母醒过来喃喃地咒骂。
我睡不着了,便望着从柴屋缝隙里s到床上来的阳光。光线中飞舞着银色的灰粒,好象
童话里的字句。老鼠在柴堆里吵闹,翅膀上长着黑点的红甲虫到处乱爬。
有时候,我耐不住j屎的臭味,便走出柴屋爬到屋顶上,张望房里那些醒来的人,他们
好象睡了一夜都没了眼睛,肿胀得又肥又大。船夫费尔马诺夫,这个y郁的醉鬼,从窗口探
出乱发蓬蓬的脑袋,睁开浮肿的小眼望着太阳,跟野猪一样哼着鼻子。外祖父跑到院子里,
两手抚平棕红色的头发,急急忙忙到洗澡房里去淋冷水浴。房东家里那个多嘴的厨娘,尖鼻
子,满脸雀斑,象一只杜鹃鸟;而房东本人却象一只肥胖的老鸽子。所有的人都叫人联想到
鸟儿、牲口和野兽。
早上天气很晴朗,我的心却微微感到忧郁,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到没有人的旷野里去—
—我知道,人们照例会把干净的一天弄脏。
有一天,我躺在屋顶上,外祖母叫我下来,她对着自己的床点了下头,轻轻地说:
“科利亚死了……”
孩子的脑袋落在红枕头外,躺在毯子上,皮色苍白,身子几乎是赤l着,褂子缩到脖子
边,露出鼓起的肚子和长满脓疮的歪腿,两手奇怪地垫在腰底下,象是要把自己的身子举起
来。脑袋略略歪向一边。
“超生了也好,”外祖母梳着头发说。“怎样活下去呀,这个畸形的孩子!”
外祖父象跳舞一样踏着脚步走进来,用指头小心地拨了拨死孩子闭着的眼睛。外祖母生
气地说:
“干吗拿没洗过的手去碰他?”
他嘴里嘟哝着:
“瞧吧,他来到人世……活过了,吃过了……结果什么也不是……”
“醒醒吧,”外祖母阻止他。
他瞎子似地瞧了她一眼,走到院子里去,一边说着:
“我可没有钱埋他,你瞧着办吧……”
“呸,你这个可怜虫!”
我走开了,直到傍晚才回家。
第二天早上埋葬科利亚,我没有上教堂里去,做弥撒的时候,我和狗、雅兹的父亲一起
坐在刨开了的母亲的坟边。他刨坟少要了工钱,老在我的跟前表功:
“我这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要不然,至少得一个卢布……”
我望了望发出臭味的黄色的坟x,看见边上有潮湿的黑色的木板。我的身子稍微一动,
d边的沙土就往下泻成一条细流,一直流到坑底,坑的两侧就显出皱襞来。我故意动着身
子,想使沙子泻去,掩住木板。
“别胡闹!”雅兹的父亲一边抽烟,一边说。
外祖母端来一口白木小棺材,“饭袋”就跳进坑里,接住棺材,跟黑板一并排放好,又
从坑里跳出来。随后,再用脚和铲子把沙土扒进去。他的烟斗冒着烟,象一口香炉。外祖父
跟外祖母默默地帮他干。没有神父也没有乞丐,只有我们四个人站在林立的十字架中。
外祖母把钱给看墓人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