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还是有点后福的。可怜你受了这些苦,总算遇上个白总长,真是我们家的贵人。缘分这事,你说怎么说呢,我是相信天意的,既是同学,又同样出过洋念过书的,他要是没出过洋啊,未必看重你留洋回来的本事。就这么巧,你们又都到了首都,还在我家里碰上,他还偏偏就缺一个副官……」
「姐姐,你累了,喝点茶吧。」
「……真是写在报纸上,人家都要当传奇来看呢。我不累,这是高兴的,你也知道,我一高兴就话多。」
「小少爷,你就让小姐说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那张快嘴。」张妈给他们端上茶,把手在蓝布围裙上抹了抹,乐呵呵地直笑,「别说小姐,连我这老婆子也高兴呢。瞧瞧我们小少爷,真是大出息了,那车,还有那几个大兵,排场大得吓死人,出来街上谁不羡慕地瞅着?要不是小少爷有本事,白总长怎么会这么看重你呢。要我说,这都是夫人留下来的根苗,夫人也是爱书的,小少爷就是个好读书种子,从小就听话好学,可惜夫人……」
宣代云知道她说起这个就没完,赶紧说,「好啦,好啦,我们正高兴呢,你别又让我们姐弟抱头哭一场。快点给怀风弄点吃的去。」
对张妈来说,天下间最重要的、最好的差事莫过于给宣怀风做吃的,一听宣代云说,立即兴冲冲做吃的去了。
宣怀风端起茶,热热地喝了两口。
惬意地扬起唇角,溢出一丝微笑。
不由有些感慨。
从前不觉得这里好,总想搬,现在回来,一下子又觉得这里比白雪岚的大宅子好多了,至少还有姐姐和张妈,也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防着白雪岚一时兴起,肆意妄为。
宣代云手肘倚在桌上,撑着半边腮帮,爱怜地打量唯一的弟弟。
一阵子不见,出落得更俊了。
五官精致得像画出来似的,鼻梁那么笔挺,一看就是个教养得很好的大家公子。
那眉目,神态,挟着一点点笑,让人看得出神,怎么瞅也瞅不够。
宣怀风见姐姐直盯着自己打量,不由失笑,「你看着我干什么?脸上有灰吗?」举手蹭了蹭脸颊。
宣代云幽幽叹了口气,「你啊,越来越像妈妈了。刚才喝茶这姿态,我就想起妈妈留下的那张照片上的模样。」
「哪里,姐姐长得和妈妈比较像。」
「我就只眼睛像,你是……嗯,就是那个人家说的什么……」宣代云一时忘了这新潮词,摸着脑袋想了一会,才猛地想起来,「哦对,气质!你就是气质像。」
「怎么不见姐夫?」宣怀风看看周围。
宣代云一听他问,玉葱似的手捂着嘴偷笑,小声说,「你姐夫最近倒霉了,笑死人。」
宣怀风奇道,「姐夫倒霉了,你高兴什么?」
「谁要他没良心,露出那副中山狼的嘴脸呢?」宣代云哼了一声,神态轻轻松松,「听说他不知办事时犯了什么错,被暂时停职了,现在就挂着个处长的空衔,一点事也没有,也捞不着钱。我看他整天愁眉苦脸,在我身边转悠,唧唧哼哼的,我呀,压根就不理他。这个人,不教训他不行,谁让他得志便猖狂?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不就是想我找你这个总长副官游说游说,给他求个情嘛,我偏要晾他几天,让他知道以后不要欺负人。」
宣怀风苦笑道,「姐姐,你这是何必呢?」
宣代云脸上显出和他们父亲很相似的一股子悍气,顽皮地说,「我就是要给你出这口恶气,让他羞愧羞愧,他要有点眼界,怎么当日不对他小舅子好点?如今出了难事,倒想央我去求情。」
想到什么似的,宣代云忽然促狭地轻笑起来,「你知道我怎么答他吗?我说,你升官,当处长,可没有我们怀风一点半点功劳,你不是说,你是凭自己本事让白总长看重你的吗?那你求白总长好了,反正你是他的爱将。」
宣怀风不赞同地摇头,「姐姐,你这样不好,他毕竟还是姐夫,工作没弄好,你不安慰安慰他,还净给他堵心。」
「好啦,就知道教训你姐。」宣代云横弟弟一眼,「我们夫妻几年,还不知道他那三分破脾气?他也是知道我的,刀子的嘴,豆腐的心。说到底一个锅吃饭,我当然不会眼瞅着他一直像条蔫黄瓜似的,你看,」她指指下面,「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血呢。」
「你知道就好。我什么也不盼,就盼姐姐平平安安,快快活活。」
「呵,托你的福,我最近可快活死了。你姐夫见了我像见到观音菩萨似的,走路他抢着扶,喝茶他抢着端,比张妈还尽心尽力。上次我喝老参汤,他还想拿勺子喂,我说,年亮富,一个大男人,整天围着老婆打转,你烦不烦啊?他竟然说,宣代云,你不是我老婆,你是我孩子他娘,我就乐意侍候我儿子他娘。」宣代云越说越乐,轻轻拍着桌面,笑出银铃般的声来,「你说,你姐夫俏不俏皮?」
宣怀风想象一个年亮富在姐姐身边转来转去当老妈子的样,也不由笑了。
两姐弟正聊得高兴,忽然听见脚步声蹬蹬蹬蹬地过来,都一起转头往门那边看。
很快,穿着一身新西装的年亮富就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了。
宣代云问,「你瞎跑到哪去了?一大早不见人影?昨晚不是说了怀风今天回来吗?」
「你真是的,别一见到我就问罪,我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