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言听计从,「你说的对,我应该躺下,劳驾你扶我一把。」
宣怀风不好拒绝,只能过来,扶他躺到床上。
「请你好好养伤。」
宣怀风说了这句,打算要走,又被白雪岚抓住手腕。
他心里不禁气了,脸上显出不耐烦来,正要开口,白雪岚抢先说道,「我就只说一句话。你让我说了,我就松手。」
宣怀风无可奈何,叹一口气道,「好吧,你说。」
白雪岚躺在枕上,抬起眼,深深看了他半晌,才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宣怀风怔了片刻,才知道他这句指的是什么。
看看自己被包扎的手掌,伤的地方似疼非疼,似痒非痒。
心里却又似喜非喜,似悲非悲。
全不是寻常可言的滋味。
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好一会,宣怀风才道,「你已经说完一句话,总可以放开我了。」
白雪岚仍握着他,问,「你信我吗?」
宣怀风大为踌躇。
固然不能说不信。
但是说信,倒更为矫情,仿佛两人有了什么别的东西约定了。
宣怀风不肯回答,只说,「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昨晚本来就喝醉了,我自己也不够小心,没站稳,不然,也不至于摔这一跤。」
白雪岚惊喜交加,「你不生我的气?」
「我再小气,也不至于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
「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白雪岚原本是躺着的,这时候再也躺不住了,一只手撑着床单坐起来,眸中神光灼灼,「既然已经不计前嫌,那我求你一件事。我被迫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你随便找本原版的英文来,读给我听听。我法文虽然不错,从前学过的英文却忘得七七八八了,要是以后碰上和洋人打交道,这可要大大丢脸。全公馆里就你英语最好,我不指望你,又指望谁?劳驾,劳驾。」
一番措辞,峰回路转。
又把宣怀风拐成了自己的英文老师。
第二十三章
那一日开始,宣怀风就陪着白雪岚养伤。
他这人儒雅俊秀,但从小就有一点痴气,觉得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既然是为人做事,很应该认认真真,诚诚恳恳,一片心意方可对天地日月。
就算对上白雪岚这么个无赖,也该信守着原则才是。
所以白雪岚养伤这些日子,宣怀风倒真的很实在,每天都到房里坐着,拿原版英文和他读上两三个小时。
白雪岚生怕他太过辛苦,伤了嗓子,每隔两刻就叫他停一停,彼此围着圆桌,喝点热茶,宣怀风常常借此给白雪岚讲解英文里的语法结构,白雪岚便笑称他做「宣夫子」。
偶尔,两人也聊点海关上的公事,渐渐的有了共同话题。
尤其在禁止鸦片一事上,颇有话可谈。
宣怀风惊诧不已,暗谓人生之事,不可意料。
他再没有想过能和白雪岚聊得相投的。
后来,宣怀风答应了白雪岚,三顿饭也不到小饭厅去吃了,就便端到白雪岚房里,两个人坐着一道吃。
白雪岚也有一样毛病,从小被家人娇纵惯了,无法无天,最是个任性妄为,胆大包天的人,凡事都必依着他的喜好,一旦遂了他的心,什么都是好的。
他看见宣怀风对自己温和了,当然大遂其心,便着力把自己浑身力气都使出来,尽管地温柔和蔼,细致体贴,就算偶尔忍不住露出本性,调笑一句,见着宣怀风脸色不对,顿时就转了口风。
使劲浑身本事,几天下来,把自己和宣怀风的同僚友谊提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宣怀风虽没有投怀送抱,但也不像从前那么见他就见了瘟神似的躲了。
白雪岚对此大为满意,心情一好,伤口也好得快,过了几天,再也不肯躺在床上,宣怀风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陪他在公馆里到处闲逛。
幸好这公馆原来是清朝一个大王府改成的,假山流水,曲桥幽径,颇值得闲逛欣赏。
这天两人逛了一小会,正在靠背走廊下,讨论清代建筑的不对称性和外国建筑的对称性的优劣时,管家找了过来,对他们说,「医生来了,说要给总长的伤口做例行复检。还有,宣副官手掌上的绷带应该也可以拆了。」
宣怀风松了一口气,「早该拆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一直缠着这几条烦人的东西,大不方便。」
白雪岚说,「你口口声声要我小心伤口,小心伤口,怎么你自己的伤口就这么马虎呢?」
宣怀风反驳道,「子弹打出来的伤,怎么可以和玻璃扎的伤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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