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两侧都设有路灯,每座路灯有一人多高,石制的基座上设铜制的灯楼,以铜丝护窗。永夜照明,风雨不熄。此时正有内监在点灯,提了燃油灌注到灯楼里,点亮路灯。见我的肩舆过来,一路无声的跪下行礼。
回到宫中才进了晚膳,槿汐进来回禀说李长遣了小内监来传话说是余氏自尽了。我虽是早已知道这结果,现在从别人口中得知,心里仍是激灵灵一沉,小指微微颤了一颤,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下手毁了一条人命,纵使我成竹在胸,仍是有些后怕。
槿汐见我面色不好看,摒开我周遭伺候的人,掩上房门静静侍立一旁。
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炉里焚着香,篆烟细细,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我伸手轻轻一撩,那烟就散得失了形状。
我轻声问:“槿汐,这事是不是我太狠心了?”
“小主指的是什么?”
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用护甲尖轻轻拨着桌布上繁乱的丝绣,只静静不语。
槿汐斟了一盏茶放我面前,轻声道:“奴婢并不知过分,奴婢只知旁人若不犯小主,小主必不犯旁人。小主若是出手,必定是难以容忍的事了。”
“你这是在劝慰我?”
“奴婢不懂得劝慰,只是告诉小主,宫中杀戮之事太多太多,小主若不对别人狠心,只怕别人会对小主更狠心。”
我默默无语,槿汐看看更漏,轻轻道:“时辰不早,奴婢服侍小主睡下吧。”
我“恩”一声,道:“这个时辰,皇上应该还在看折子吧?”
“是。听说这几日大臣们上的奏章特别多。”
“我也累了,差小允子送些参汤去仪元殿,皇上近来太过c劳了。”
“是。”槿汐出去吩咐了,端水替我卸了钗环胭脂,扶我上床,放下丝帐,只留了床前两支小小烛火,悄悄退了下去。
连日来费了不少心力,加上身体里的药力还未除尽,我一挨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被衾凉凉的,仿佛是下雨了,风雨之声大作,敲打着树叶的声音哗啦哗啦响。依稀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甄嬛!甄嬛!很久没有人这样唤我,感觉陌生而疏离。我恍惚坐起身,窗扇“吧嗒吧嗒”的敲着,漏进冰凉的风,床前的摇曳不定的烛火立刻“噗”的熄灭了。我迷迷糊糊的问:“是谁?”
有暗的影子在床前摇晃,依稀是个女人,垂散着头发。我问:“谁?”
是女子的声音,呜咽着凄厉:“甄嬛。你拿走我的性命,叫人勒杀我,你怎的那么快就忘了?”她反复的追问“你怎的那么快就忘了?”
我身上涔涔的冒起冷汗,余氏!
“甄嬛。你可知道勒杀的滋味么?他们拿弓弦勒我,真痛,我的脖子被勒断了半根,你要瞧瞧么?”她肆意的笑,笑声随着我内心无法言说的恐怖迅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你敢瞧一瞧么?”
她作势要撩开帐帘。我骇怕得毛发全要竖起来了,头皮一阵阵麻,胡乱摸索着身边的东西。枕头!鎏金瓷枕!我猛地一把抓起,掀起帐帘向那影子用尽全力掷去,哐啷啷的响,碎陶瓷散了一地的“兹拉”尖锐声。我大口喘息着,厉声喝道:“是我甄嬛下令勒杀的你,你能拿我怎么样!如果我不杀你,你也必要杀我!若再敢y魂不散,我必定将你尸骨挫骨扬灰,叫你连副臭皮囊也留不得!”
一息无声,很快有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慌乱的冲进来,手忙脚乱点了蜡烛掀开帐帘,“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我手腕上一串绞丝银镯呖呖的响,提醒我还身在人间。我满头满身的冷汗,微微平了喘息道:“梦魇而已。”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忙着拿水给我擦脸,关上窗户,收拾满地的狼籍。槿汐帮我拿了新枕头放上,我极力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道:“她来过了。”
槿汐神色一变,换了安息香在博山炉里焚上,对旁人道:“小主梦魇,我陪着在房里歇下,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退了下去,槿汐抱了铺盖在我床下躺好,镇声说:“奴婢陪伴小主,小主请安睡吧。”
风雨之声淅淅沥沥的入耳,我犹自惊魂未定,越是害怕得想蜷缩成一团越是极力的伸展身体,绷直手脚,身体有些僵硬。槿汐的呼吸声稍显急促,并不均匀和缓,也不像是已经入睡的样子。
我轻声道:“槿汐。”
槿汐应声道:“小主还是害怕么?”
“恩。”
“鬼神之说只是世人讹传,小主切莫放在心上。”
我把手伸出被外,昏黄的烛光下,手腕上的银镯反s着冷冽的暗光,像游离的暗黄的小蛇。我镇声道:“今日梦魇实在是我双手初染血腥,以至梦见余氏冤魂索命。”我静一静,继续道:“我所真正害怕的并非这些,鬼神出自人心,只要我不再心有亏欠便不会再梦魇自扰。我害怕的是余氏虽然一命归西,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完全了结。”
“小主怀疑余氏背后另有人指使?”槿汐翻身坐起问。
“恩。你还记得我们出冷宫的时候余氏诅咒我的话么?”
“记得。”槿汐的语气略略发沉,“她说必定有人助她杀小主。”
“你在宫中有些年了,细想想,余氏不像是心计深沉的人,她只是一介莳花宫女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