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生初见美貌闺女孙玉姣时唱的一句花音慢板,想要丢一只玉镯试探姑娘的春心。
萧羽婉婉转转、腻腻乎乎的一句乡音唱腔,逗得桌上几个人哄笑道:“哎呦喂,小羽毛,你刚才唱啥呢?好听喂,再给爷来一句!!!”
萧羽脸色微窘,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哼着玩儿的。”他一个人洗澡的时候经常哼哼这个调子。
“你这唱的是什么戏啊?”
“秦腔。”
“噗——”一桌人哄笑,大家从来没听过这么土的戏种,听着就像是小城镇小村庄里草台班子哼唧的玩意儿,再说这年月还有年轻人喜欢听戏的么!
萧羽脸色发潮,闭口埋头吃米线。
他家乡那疙瘩就流行这个地方戏,唱腔配合枣木梆子的敲击,宽音大嗓,直起直落,有时浑厚高昂,有时欢悦缠绵,透着西北大地的乡土民风。他以前那个继父就喜欢没事哼上几句,他们那个工厂里还有个唱秦腔的业余小剧团呢。
现在的年轻人都拿着卡片薄的id听什么林肯公园,什么西城男孩,估计没见过他这么土气的。
众人哄笑之后,继续抄筷子争夺新上来的一大盅汽锅鸡。羽毛球手的那些扑、搓、勾、挑的腕上小技术,这时候全都用在了筷子上!
萧羽正要瞄准桌子中央的汽锅鸡,来一个标准的网前扑杀动作,这时右耳朵忽然一热,几只带着温度的手指凑上来,在他耳朵眼里塞进一粒耳机。
耳朵眼是极为敏感的地方,丝丝脉脉的神经线交错连通到大脑,温热的气息从耳廓缓缓注入心房。他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猛然扭头。
身旁的展翔早已收回了手,一声不吭,埋头继续捞米线,只是一侧的脸颊上露出一只浅浅的酒窝,做坏事似的诡秘笑意。
萧羽正纳闷呢,耳朵里传来一阵匪夷所思的音乐。
这又是哪一家的摇滚乐?
他仔细一听,根本不是摇滚,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这分明是咱们的国粹京剧嘛!
萧羽咬着筷子,愣愣地盯着展翔,胸腔子里噼啪搅动的一阵轰鸣,突然忍不住“噗哧”乐出了声!
展翔从碗里溜过来一个小眼神,朝他微微闭了一下眼,旁人无从察觉地默契,似乎是在告诉他“绝对机密,给咱保密喂”,脸颊上的那一颗酒窝却旋得更深,很浓。
俩人一人一粒耳机,各自把头埋在碗里,做贼似的,心有灵犀地抖了抖脊背。
像是特务接头一样,萧羽趁着递油辣子的工夫,悄悄地问志同道合的某队友:“这是哪一个唱段?”
展翔的眼神低垂,睫毛簌簌,嘴角轻动,用压到最低的声音和萧羽对上暗号:“马连良,《空城计》。”
耳朵里果然传出诸葛大神最著名的那一句西皮二六:“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萧羽再也忍不住,用一只手掌捂住大半边脸,肩膀剧烈抽搐,发酒疯似的。
没想到满身贴着时髦标志的展二少,每天吃饭走路上厕所都拿着水果牌第n代掌上随身听,一副又酷又跩的德性,却原来是在听土得满地掉渣的京剧呐!
萧羽斜睨着展翔那故作酷逼大神状的侧面表情,脸庞上的笑意混合了脑海里的酒酣,心头突然晃过一句意绵绵热烘烘的花音慢板,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只见他不住的秋波暗转,羞答答低着头情意缠绵。
似这样窈窕女真个罕见,怎能够有情人结为姻缘?!”
萧羽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眼前分明一个窈窕女和美娇娘也没有,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思,真让人哭笑不得。
其实不过是无意间抖了两句《拾玉镯》。抖落在地的小心思和小寂寞,就这样被有心人“拾”了去。
满座人群之中,忍不住再一次多看了那个人一眼。
萧羽是不知道,他看展翔的时候,桌对面有人也在看着他。
唐晓东同志透过满桌飘渺的白雾,时不时地瞄一眼萧羽,忽然就发现展二少耳朵里塞的那两粒耳机只剩下一个,另一个塞进了萧羽的耳朵。
那俩人埋头吃饭,不声不响,可是身子分明是连在一起的,用那两根耳机线有滋有味地连着呢!
满座蒸腾的饭菜香气,流动在每个人的头顶眼前。白色的雾气流淌到那两个人中间时,气流就好象忽然变得浓郁而黏腻,带着烫眼的温度和稠度,让唐大少这一顿饭越吃越加郁闷。
同一桌饭,同样的米线和汽锅鸡,不同的人却品出不同的滋味。
那一宿,陈炯同学没睡好觉,迷迷瞪瞪翻来覆去,在木板床上打他那一套永春流“睡拳”。
决赛啊,小爷进决赛了呦吼吼!
甭管它是个啥级别的决赛,这也是炯炯小朋友平生头一回进“决赛”啊!
萧羽也没睡好觉,枕头边上搁着钟总发下来的那一张自愿挑选搭档的表格。
上铺栏杆上晾着已经洗干净的那件t恤。淡淡的香皂味道,在鼻息中萦久不散。
他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从上铺探下腰去,整个人倒挂下来,在桌子上摸了半天,摸到一只笔。
窸窸窣窣,闹耗子似的,把下铺的陈炯弄醒了。陈炯一睁眼,瞧见眼前吊挂的一枚黑影,以为屋里进了贼,弯腰抄起鞋就砸。
一鞋底拍在萧羽的小腰肌上!
“哎呦喂!炯炯!你打我……呜呜呜呜……”
“哎呦,小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