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父亲到重庆后,一直寝食难安,不断后悔没有让你和他们一起离开。”
从小到大,高锦杰对大哥都特别崇拜,大哥会做弹弓会爬树,会动手做很多他连见都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在大哥成为一名军人后,那份崇拜里更带上了尊敬的成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大哥说过话。话一说出来,他自感有些重了,调整了一下情绪:
“大哥,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得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是把我往死路上送。”
高晋生听了这句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过了一会,高晋生起身,把那杯茶放在弟弟手里,轻轻抚着他的肩膀:“先喝点热茶暖一暖,出门怎么不多穿点。我这就安排人送你离开。”
高锦杰以为大哥还会劝他什么,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快便放弃。他捧着茶杯沉默了一阵:“你也得赶紧离开上海,这里认识你的人不少,周佛海也说他见过你,你继续留下去的话,太危险了。”
“我们手里还有另外两个人选,没有完成任务前,我不会离开的。”
“可这些事情不属于你们军队管辖,难道戴笠已经插手到军队上了?”
高晋生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协助军统罢了。珍珠港事件后没几天,戴笠就登门拜访,说国军撤离上海后,军统上海站破坏很严重,如今更是处境艰难,他需要一些更安全更隐蔽的联络点,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来找你了。或许是我太自信了,自以为能说服你。”
高锦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高晋生看了眼捧着茶杯略显无措的弟弟,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校长曾经说过,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国难当头,我以为所有的年轻人都会像我们这些军人一样,随时准备为国捐躯,至少,我以为你,我的兄弟能有和我一样的理想。难道我错了?”
许是穿得太单薄了,高锦杰感觉浑身上下冷得直打颤,他放下茶杯,无力地坐在沙发的一角,眼眶逐渐发红。高晋生走过来,拉起他拥进怀里:“可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强求不得,万一哪天暴露,也许死亡还算是最好的归宿。”
说罢他松开高锦杰,穿起了大衣。高锦杰拉住他:“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不要命了?”
“我说过,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人选,我再去碰碰运气。时间紧迫,我不能多耽搁。”
高锦杰把大哥按在沙发上:“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日本兵,你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把地址给我,眼下的上海我比你熟悉得多,我替你把他们找来,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我当然相信你,否则也不会冒那么大风险来上海了。但是,你现在出去也不安全,你不是被他们软禁了吗?”
“如果被发现,我就说是去找周佛海。”
高晋生沉吟片刻,说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地址。高锦杰二话不说,从大哥手里拿过大衣匆匆穿上,离开了这里。走了没几步,他便停了下来,万一那个人不同意,还把大哥的行踪暴露给日本人,那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又往回走了两步,想想这样也不行,不由得停下脚步。在原地纠结半天,高锦杰抓了一把头发,又回到了那个平房里。看到弟弟刚出去又转回,高晋生似乎有一点吃惊,又有了一丝了然。
“你们只是需要个联络点?”
高晋生点了点头:“刚才出去的那个人,你只要把他安排在你家,给他一个合适的身份就可以了。”
“我家?”高锦杰不解地反问了一句。
“你得搬出贾尔业爱路,然后父亲和我会在报纸上发表声明,跟你脱离关系。”
高锦杰凄然一笑,曾经发生在唐生明身上的事情,现在在自己身上重演了,可叹当初自己还笑话过他,报应得真快:“就这么简单?”
高晋生出去把刚才那个男人叫了进来,那是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具备着混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的特质:“他叫赵纬,具体情况你们谈。”
这场兄弟之间的谈话结束后一个星期,高家工厂更名。重新挂牌的当天,工厂门头上不但张灯结彩,而且插上了青天白日旗和日本的膏药旗,进出工厂的工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才不得不相信了那些传言,他们的少东家抱住了日本人的大腿,所以工厂保住了。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工人来说,谁当老板都是次要的,他们一家老小等着他们的工钱回去糊口才是最重要的。
高锦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拉上了窗帘,企图阻隔住那些锣鼓声和鞭炮声,结果是徒劳的。他烦躁地皱起了眉头,周佛海已经派人叫了几次,说是他不去,挂牌仪式根本无法进行。高锦杰揉着太阳穴,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无法入眠了,现在头痛欲裂。自那晚回来,他便不断在后悔,不该热血上头答应了大哥,如今已是站在悬崖边,只怕稍不留神,便死无葬身之地。
房门被人悄然推开了,高锦杰以为又是周佛海的人,不耐烦地抬起头,却看到进来的是傅翊君,只见他反手轻轻关上房门,径直走到了高锦杰面前。
一阵呼吸相闻的沉默后,傅翊君轻声问道:“高锦杰,七天早就过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上海?”
十八、高锦杰成功地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