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秦嗣源、左端佑这种级别来说,他们的通信,确实称得上是真正的大事了。王致桢也已经明白过来,呆在这里无论如何做不到什么,只得怀揣着各种不安,回去河东。
回到左家的当天下午,他去求见了左端佑。虽然说起来,怂恿少爷屯粮,怂恿少爷上京,上京之后居然还把少爷丢了一个人回来,必然不能给左端佑一个好观感,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希望左端佑与秦嗣源之间的嫌隙远比一般人想象的深,一见秦嗣源的信就发脾气,也就因此忘了自己的过错。
左端佑住在左家深处的一个院子里,院子附近有一小片栽得并不茂盛的竹林,院落里花花草草,基本是左端佑与几个老下人亲自打理。这位地位尊崇的老人已经年近七旬,须发皆白,但目光锐利,身上穿着整齐简单,一丝不苟。他并没有指责王致桢什么事情,由于王致桢算是府中西席而并非學生,对方只是称他为“王先生”,让他在旁边坐了,在王致桢说了京城所见之后,才向他要来秦嗣源的那封信。
老人在书桌后微微眯着眼睛,看完了秦嗣源写的那封信函。
他将手指放在信纸上,没有抬头,片刻之后,出声询问:“我知道外面的粮荒已经饿死人了,我左家参与这事的,有多少?”
“这个……”王致桢开口有些困难。左端佑并不喜欢这事,而左继兰领导这次屯粮,又是出自他的直接操作,若是说出将左家大半都拉下了水,对方又会怎么想。
不过,左端佑随后也挥了挥手:“不用说了,我明白,这等好机会,他们怎么可能错过。”他如此说着,“……也不怕折寿。”
老人叹了口气,随后拿出一张宣纸,又拿出了毛笔,想了想,看一眼王致桢:“王先生啊,你替我磨墨吧。”
王致桢连忙过去,看老人端着茶杯,往砚台里到了些茶水,他便开始磨墨。老人道:“我知道官府在压,别的人我管不了了,我这一房的粮,全都放出去。王先生,这事是你经办,你也去处理一下。”
王致桢连忙点头:“是。”
砚台里的墨汁已经越来越浓。老人拿着毛笔:“我修书一封,你……嗯。不,让他二哥继筠,去京城接他回来吧。”王致桢的手几乎一抖,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左继兰的继承资格没有了。他们进京,是要给秦嗣源麻烦,秦嗣源只是一封信,左端佑直接收了左继兰的继承人资格,此后家主只会是左继筠,左继兰连报复的机会。都已经彻底失去。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整个人都在沉下去,混沌中听得左端佑在说:“麻烦王先生就办一下放粮的事。”他浑浑噩噩地答应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只是出门时。隐约听得左端佑的叹息:“……没什么的。这十丈繁华、花花世界。一俟北人南来,终究什么也……留不住……”
王致桢听不懂那话里的涵义,当天晚上。他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凌晨披衣而起,走到院子里。冬夜的寒冷给了他些许的冷静,他知道自己原本压下的很多东西,都没有了。左端佑最后说的话又响起在他的脑海里,他去思考那背后的意思,如同一个深邃而黑暗的谶语。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这话语从脑海里挥走,陡然间睁大了眼睛,向着前方,伸出了手……
砰的一下,架子上的火盆飞出去,火焰在黑暗中爆开,随后是惨叫与喧闹声。
冬日的寒风里,这是河东路双连山的一座寨子,寨子里的匪人-大概一百多,加上家眷约有三百多人住在这边。骚乱响起之后不久,整个寨子都已经亮起来。
河东路这边,有不少地方民心不靖、世道不平,若当不了民,当匪也是一种出路。双连山的寨子叫大虎寨,只因寨主的名字叫做彭大虎。他的名字虽然不好听,但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一段时间河北虎王田虎过来招他聚义,他直接拒绝,称你田虎乃是田里的虎,我不光是虎,还是大虎,何必听你号令。还将对方派来的武艺高强的使者当场打败,此后由于两边隔得还是有些远,田虎终究没能将他怎么样。
为一方之主,保一方平安,作为山匪,彭大虎对寨子里的手下还是不错的,这两年里,也算是衣食无忧。但在此时,这位武艺高强的寨主的脖子,就正被抓在一只如铁钳般的大手上,他半跪于地,一张脸涨得通红,手却在向后面的手下们挥着,艰难出声:“不要……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深夜之中入侵山寨的,只有区区的三个人,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青袍老者,另外一男一女看来四五十岁的样子,正在与围聚过来的一帮匪人对峙,喧嚣之声一时间络绎不绝。
彭大虎艰难的动作挥止了众人的说话。他名为大虎,手上练的也正是虎爪,然而方才黑暗里的交手,不过区区的三招,他就已经败下阵来,而后被对方拖出了房间。此时对方的手掌扣在他的喉咙上,彭大虎毫不怀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