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赈灾当中,一些小的组成出现问题。相府这边拼拼凑凑,还能再组织起备用人员,类似林趋庭这样的大员折损,便会直接导致一路的事倍功半。而类似的情况,每天都在发生着。
一头白发的秦嗣源以强大的精神力应对着各种事态,时常也会与宁毅等人商量,做出决策。宁毅于商场、人心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于此时武朝官场运作,却并没有非常熟悉,提出的计策,往往倒是被秦嗣源说是过分厉害了。在这犬牙交错的交锋中,粮价终于还是坚定地往下降,却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想要救下的人会死去多少。因为在此时的灾区,每天每天的,都已经出现大量的死亡,或是饿死,或是冻死。由官府、大户赈灾的地方还好些。却总有些人,住在偏远的山区,吃完了粮价以后,或是孤零零的、或是举家死在了偏远的山村之中,无声无息。
远在河东路,师师已经在这边呆了一个月。最初的一段时间,她四处奔走。参与赈灾、施粥、放粮、卖粮,也曾感受到心中的那份热血慷慨。但到得如今,巨大的疲倦与心理重压已经降临下来,一些时候她仍旧穿着披风、裹着头巾出城施粥,但更多的时候,她会远远地看着那些灾民。悄悄地哭出来。
眼泪在最初的时间里曾经有过,不久之后便停止了,到得这些日子,又开始出来。最初的几日里,她是为了这些灾民而哭泣。最近这段时间,她的哭泣,有一部分却是即为他人又为自己了。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见识过惨剧,也不是没有见识过死亡。然而,当她真正投入进来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身边又有许多人同样热血地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最终迎来的挫败感,却是无比强烈的。宁毅在京城时与她说的那些话,到得这里以后,才逐渐地化为了实感。
“我们不是要大户亏钱。”
“我们只是让他们少赚一点。”
“他们少一点贪婪,就会有很多人可以活下来……”
可是……每一天的,都有很多人死了啊……
粮价确实是开始跌了。有时候她很想立刻回到京城去找到宁毅,问一问:“我们成功了吗?死的人有多少?少于五万吗?”可是她知道,无论是否如此,她的心中,都很难平静,官府的存粮不断的在变少,施粥也开始越来越稀。有些地方恐怕会比她们这里更加的麻烦。
她有时候想起,死了这么多人,就只是让那些大户家里少赚一点。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每一家,却还都在赚钱。这么多人,这么用心的做事,打败了谁呢……
京城之中,对于能不能达到预期目标,宁毅也是不知道的。事实上,大雪开始降下之后,各地传来情报的效率,也已经开始凝滞了。一切都寄托于原本定好的计划,各地本就安排好的官员,至于京里,则只能尽力的维持好整个大局。
而随着林趋庭的死,这个大局,也维持得并不完美。
时间,即将进入十二月的下旬,除夕还有十天就要到了。京城里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宁家、相府这些地方也不例外,纵然各家的男人都在努力维持着赈灾的大事,各家各户之中,年还是要过的。纪坤此时已经回到了相府,尧祖年回去了自己家中,觉明和尚还在四处奔走。宁毅每天来到相府之中,与众人合计数字,处理其它许许多多需要处理的事情。这天夜晚吃过晚饭,众人没有回家,还在讨论一些与赈灾有关的事情,关于淮南还有一批粮食可以挪用出去的事,与一干幕僚商量流程上的正当性。
夜还未深,书房里点着灯烛,秦嗣源背负双手与宁毅、纪坤、闻人不二等人说着政坛上的典故,可以拿来用的名义。他已经须发皆白,但目光清晰,精神好,说话之中还颇为风趣幽默。这期间,秦老夫人进来看了他一回,还给众人送来一套茶点。她出去之后,秦嗣源继续说那故事,一名属下小跑进来,拿着一份情报:“大人。”
秦嗣源接过来看了。
那情报不过半张纸大小,秦嗣源看了一遍,皱着眉头又看了一遍。他站在那里,将目光望向书房的一侧,眨了眨眼睛,眼神之中,却是有些迷惘。片刻,他将纸条伸了出来,纪坤等人正要伸手去接,秦嗣源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坐倒在后方的椅子上,一只手抓住椅背,青筋暴起。他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张觉……”
闻人不二冲出房门:“来人!叫徐大夫!快!”
纪坤冲过去,一只手捏住秦嗣源的脉搏,一只手试图掐秦嗣源的人中。宁毅过去道:“放松、放松,秦相,放松,一切有我们……放松,不管什么事情,一定能办成的,深呼吸、来,跟着我,呼……吸……”
一面说,他一面接过了秦嗣源手中的那张纸,看了一遍,纸张拿在手中,却陡然捏紧了,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什么来,只咬牙道:“呼……吸……”
相府中的徐大夫几乎是飞奔而来,看了秦嗣源一眼,道:“你们出去。”取出银针便扎。纪坤退后两步,宁毅拉着他退出房门,将纸条交给他,纪坤看了看,闻人不二也已经凑了过来。
没有人说话,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