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尽管这样,有江月在身边,她便觉得日子没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这是她搬进江家的第三年,在这几年里,她体会到了从前所没有体会过的幸福和安然。江月为了让她不用那么早起去喻梦楼,特意向师傅去请教给她描眉画眼的上妆功夫,学了好一阵儿才勉强派上用场。
逐渐的,许青衣便发现自己最爱的,或许并非台上光鲜亮丽万众瞩目的感觉,而是江月笑眯眯的拿着笔,往她脸上描描画画的那一刹那。
“夫妻恩爱和睦,想来便是如此”许青衣闭上眼睛,感受着面前这人温暖而炙热的气息,这般说道。
“你不要肉麻好不好,况且都是人家男子给妻子画眉,我哪里像是…”江月却咳嗽一声,边说她瞎说边红了脸…因为她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世事无常,既然她如此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就只好想尽办法让她们彼此变成最幸福的那一个,而对于她来讲,在有限缠绵的相处时光中,能为她在眼角瞄上一笔,便已经知足。
她在台上唱,她得了空就在台下听,就痴痴的盯着许青衣看。
于是最幸福的时候,便是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隔着许许多多的人,眼中却只有彼此。
她江月很小就开始听戏,也一直很向往戏中所谓真情,在喜欢上许青衣之前,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无病呻吟情情爱爱的句子,而喜欢上她之后,她脑子里来回来去的便都是那几句“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她从未感觉到,喜欢一个人,是这般幸福之事。
三年又三年,转眼间一切已经沧海桑田,曾经和她形同陌路的那个人,如今已经和她同枕而眠一千个日夜。
江月睡眠向来浅,可许青衣这人睡觉还不老实,时不时的就有动静,她每次醒来都会不太高兴的戳她几下,许青衣被弄醒了,迷茫间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抬手将她抱得更紧,亲亲她额头,然后歪脑袋继续睡过去。
有时她听见她梦里都在叫“阿月”,于是只需如此,这世上带给她她所有的悲哀和苦痛,都能随着时间而消散。
阿爹刚出事那阵儿,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别说立个墓碑以籍哀思,阿爹就连尸骨也未曾寻见,她爱了这么多年唯一的男人,她如何能不伤心?
在那些个独自哭泣的夜晚,劝她是没有用的,所以许青衣从来什么都没有说,她一人站在屋内捂着嘴哭,许青衣就站在门外。她哭多久,许青衣就站多久,整夜便是如此。
所以那一段时间,即使伤心,她也是安心的,因为她知道,她只要打开东厢房的门,她爱的人就会站在那里,对她张开怀抱。
阿爹去世,是她或许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事情,可是那些夜里,看着门外安静站着的身影,她便知道她的世界里并不只有哀痛,还有其他在意她的人,她就必须振作起来。
江家的后代,除了阿爹口中早夭的哥哥,便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得挺直了腰板,好不让九泉之下的阿爹伤心失望。
可惜世事就是如此残忍,战火纷飞之中,人们只听得一句流言蜚语,便很容易就误会了什么人,更容易就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江家那时打开粮仓对路边无家可归的人施善,有些人来取粮食也就罢了,还得指着江月骂上两句:“狗腿子的粮食,本是都不要吃的。”
江月只能闷头当听不见,因为她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指着人鼻梁子骂:“有本事你就别吃啊?”
她只能当这些人都是可怜人,劝自己压着脾气,不要互相为难。
可是每每当她看见许青衣走在大街上被人指着骂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实在生气心疼。
“我不唱,我们喻梦楼的所有人都要死”许青衣很少像这般在她面前咬牙埋怨:“可是他们当我愿意?面对着那么多张可憎的面孔,我如何能唱下去?我当初学唱戏,可不为了今天!阿月,我真想找个机会,把他们都杀了,哪怕赔上整个喻梦楼。”
“可是我不能”许青衣恨恨的闭了闭眼:“因为并不是喻梦楼的所有人都愿意牺牲,可是不愿意牺牲的后果,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承担。”
“我不知道我能挺到几时,我只能一个劲儿的麻木自己。”
江月万分心疼的抱住她,说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不论怎样,她相信这一切都有尽头,她相信这样的噩梦,总归有一日会结束。
可是许青衣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脸哀伤的看着她,心想自己最心痛的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她的名声而连累了江家,这是最不应该的。当初江先生给她一个家,并不是让她这样作践的。
可是让她这样放弃江月,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一身军装的李复知道她的想法之后,只冷笑一声看她:“早知今日,当初让她嫁给我好不好?”
“且不说当日是你撮合,这事儿还得看阿月的意愿不是吗?”许青衣最不爱听这话,立刻黑了一张脸,手握茶壶的姿态,让李复隐隐约约认为她下一秒又要抬手砸自己脑瓜儿。
“当初都得看阿月自己的意愿,那么如今也是”李复往后挪了挪,一脸正色道:“就算你真能舍得把她让给我,她也不会愿意,只要她不愿意的事儿…你也了解,事情发展未必会如你所愿。”
“我自然不愿意”许青衣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