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佩玖身上的妖气,已经非常稀薄,就连薛竹与她同桌而饮,都没发现。直到她贴在身上,举止又与一般做生意的小姐不同,薛竹这才看出不对。
佩玖收敛家中物品时,无异发现了几页法术残卷。她自知身背妖族血脉,寿命必定不长。是以残卷中采阳夺寿之法,尤为使其动心。
沈抟问道:“所以,你便依法修习?四处夺人阳寿?”
佩玖不屑道:“我说了,你身为男子,又是正统道人,哪懂什么人言可畏,流离之苦。我去过寺庙,可佛门广大,却容不下我,说一女子怎能修佛。我也遇过阴阳修士,叱我为妖女,让我早死早超生!女子怎么不能修行?怎么就要早死?神佛弃我,幸好我还有自己的法术!”
薛竹不解:“你以为只有你自己少时受辱,身遭离丧?不过碰壁两次,就能以邪法害人了?”
佩玖凄然道:“若有人愿意收留,授我正法,我又怎么会借寿为生,落得如此下场!”
沈抟皱皱眉道:“修行之法从来不分高下。阴阳先生修墨家,公输。巫咸修自然。道法修阴阳。佛家修因果。谁是正法?修法不过其次,修心才是最重要的。一身正法却去害人,那不也是邪祟?”
佩玖心下纷乱,空度百年,竟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怔怔得望着沈抟,问道:“道长,为何女子为卑?为何他们都不要我?”
沈抟笑笑:“我自小就是道士,道家只讲阴阳,不分男女。”看了看薛竹,又道:“如果你愿意,可为女冠,与我做个弟子。”
佩玖一脸不信:“我是身怀妖血的下贱妖女,声名狼藉,害人无数。道长你一道灵符,打散我算了。何必消遣我?”
沈抟自己走到三清像前,焚五道香,端正跪好,稽首而拜,口中祝道:“弟子沈抟,怀安观仪恒道法,第十一代传人。今开香案,将收弟子一名,特告祖师闻之。望祖师护佑,日后弟子佩玖,信正纯善,得到彼岸。”
然后起身在香案上,取过一个竖长的道冠,坠一颗珊瑚红珠。托在掌心,转身问佩玖:“还不信?”
佩玖双目圆睁,浑身筛糠一般,盈盈下拜,口道师尊。哭的梨花带雨,裂肺撕心。
沈抟叹口气:“可惜没机会传你道法了。日后业障随身,但行善事。来世有缘,我给你铸把剑。”
佩玖双手接过红珊瑚道冠,仔仔细细挽在发上,又冲沈抟行了一礼。转身又拜师兄,薛竹赶紧屈膝还礼。未及起身,但见佩玖身形淡薄,渐渐透明。化为一股雾气,转了两圈,袅袅而散。道冠掉在地上,珊瑚珠子不见了。
薛竹把这道冠,恭恭敬敬的放在三清台上,长长叹了口气。沈抟轻轻的说:“散阵吧。”
薛竹又看了看佩玖的道冠,犹豫半晌,终于问道:“师父,这道冠上的坠珠,到底有什么讲究?怎么我...没有呢?”
沈抟下意识回避:“也没什么大不了。”
薛竹眉头一跳,嘟囔道:“又瞒着我?”
沈抟心头猛跳,赶紧解释:“别别,我说...这道冠上的坠珠,便是入道后的业障因果。各人自背,坠珠自警。”
薛竹从没想过这道冠上的坠珠,竟有如此深意。他无数次为沈抟结发挽冠,他冠上一根流苏上坠了两颗绿松石珠子。可不就是...
薛竹惊讶道:“师父,原来你一直背着我的业障吗?”
沈抟毫不在意道:“那个...你入门的时候小啊,师父当然不是白叫的了。后来成人了,我也就习惯了。”
薛竹从来没这样庆幸过,庆幸自己为善去恶,一生未曾行差踏错!
沈抟看着他瞠目结舌,一副后怕的样子,实在忍不住,轻轻环住他,抚了抚他的脊背,道:“不用多想,你尽管放肆。日后刀山火海,无间地狱,我去!”
薛竹长出口气,小声说:“师父,我们回家吧。”左手法诀连换,散阵而回。
沈薛二人一路缓行,食宿一如往常。只是沈抟似乎转性,每晚就寝时早早歇在外间,并不窥探里间一眼。偶尔薛竹想跟他换换,他便在矮榻或者桌边打坐,一直等到薛竹睡下,再去另一边。
走了几日,天气愈发炎热,薛竹吃过晚饭,便在外间的矮塌上烹茶。行路中并没什么好茶,但薛竹还是一丝不苟,洗盏,施粉,成两盏绿汤。双手递给沈抟,道:“师父,玩一下?”
沈抟拿着茶筅,边击拂与他茗战,边笑道:“原来我玩这个还可以的啊,打从遇上你,就再没赢过了。”
薛竹没说话。
两盏茶往案上一推,薛竹的这盏,渐渐转出水痕,竟是沈抟胜。
薛竹看着沈抟道:“看,这不就赢了?”
沈抟眯了眯眼睛,问:“今日这胜负,有什么说法呢?”
薛竹轻轻咳嗽一声,目光闪烁:“赢的人,可以要点奖励。”
沈抟神色一阵变化,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那就,输得明日买早饭吧。”
薛竹似乎有点失望,接了句:“还有呢?”
沈抟一脸惊讶。薛竹回神道:“哦好!我明早买饭。”说完,自己进里间去了。
薛竹并没放下帐子,自己脱得只剩条中裤,散着裤腿瘫在床上不动。他原本以为,沈抟既然表了心意,必定会言语调笑,亲密无间,甚至可能会主动与他求欢。
但万没想到,沈抟吃一堑长百智,一路千依百顺,有问必答,绝不欺瞒。并且再不碰薛竹一下,唯恐他误会自己轻佻,每天谨言慎行,十分道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