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胡乱猜测。昌平君久居秦国,楚国应该没有多少人认得他的模样;画像的用处又着实有限。而他若想与这边的杀手联络,手中必须持有可靠的符节信物。鬼车正是楚人崇拜的九头神鸟。我记得昌平君的玉玦上,却只刻了八个头;缺失的一个头,从图案上看,本该雕在玉玦的缺口之处。”
“师哥好利的眼。”卫庄勾唇道,“这种玉雕听上去的确适合用做某种凭证,有如虎符一般;与昌平君订约的那个人,手中必须拿着玉玦缺失的一段,会面时将雕纹严格地拼合,方能证明双方身份。”
“不错。所以最好能细细搜索一下昌平君的居处,若找到这块玉,可将它盗来查验一番;若是找不到,也能证明昌平君在遇刺之后才故意将玉丢弃,此举必有深意。却不知以你现在的功力——”
“小事。”
卫庄答道,视线越过围墙,移向庭院前方的诸多房屋。入城之后,他抛开盖聂,已做了诸多布置。但整个计划未必能如他料想的展开,因为这一局之内,至少有两个令他忌惮的“不定”之人,如两枚不可控的棋子。其一便是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巫申。他很确信,杀死昌平君是楚王交予巫申的任务,眼下却还不曾完成。巫申在林中失去猎物的踪迹后,是否知道该往何处追踪?如果他已入城,是否会冒着与诸多秦兵大战一场的危险,深入官衙之中取人性命?而他留在树林中的那个巫毒阵法,其用意又是否与自己猜测的一致?想到这里,卫庄不禁从袖中摸出那只镂空木匣,举到眼前细细观察。血踪蠹昨日被他喂了森林中的兽血,眼下十分安静。
盖聂察觉师弟的气息消失了。他在笼中盘坐静候,不知过了多久;期间县署中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动静。可见无论卫庄做了什么,他都做得足够隐蔽,没有惊动半个人。
不愧是名震一方的流沙暗杀团;而自己竟能劳动其首领亲自出马,实在难得。盖聂胡思乱想到——听说请动流沙做事的价码极高,假若没有同门这层关系,单凭自己的俸禄,大约根本雇不起。
忽然,他听见几条街之外传来许多轻捷的脚步声。若是不曾受伤,他早在一刻之前便该发觉这些动静。来的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动止有序,但并未穿着盔甲,可见绝非城中秦兵。此时卫庄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师哥,我们有麻烦了。”
盖聂眉心一皱。“来人是谁?”
“各国人都有。虽然鱼龙混杂,倒也有不少高手。或许,群贤齐聚,都是为了一睹笼中剑圣的风采。”卫庄讥笑道,随后将声音压得极低。“此事交予我。之后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绝对不可出声,也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今夜你我可能都要交代在这里。”
“可是……”盖聂本想说内力如何,但师弟的声调中有一些东西,让他觉得还是不提为妙。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卫庄的本质——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精于计算得失,取舍,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但卫庄的骨子里仍有一股疯劲。在一些特别的时候,为了得到些什么,或者证明些什么,他可以丝毫不顾及性命。这种冷静和疯狂并行的执拗,并不在盖聂之下。
“师哥,你信不信我?”
盖聂伸出双手,在囚笼的铁栏上紧攥成拳。
“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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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六十四
相传上古之时,陈为太昊伏羲氏之都。周初,天子封舜帝后裔虞满为陈侯,筑陈城。五百多年后,陈国为楚所灭。后来楚顷襄王又迁都于此,遂称郢陈。
如今的陈则是秦王治下的一个县。相较于宽广的占地和密集的人口,城中守军的数目不免显得有些不足。实际上,秦人控制的区域仅限于郢陈城池,外野却被山贼流寇所盘踞。近些年来,这些所谓的“流寇”已逐渐有了一定的规模和幕后的调度;不过他们的行动只限于劫掠来自宛、邓等地的行商,还不足以引起地方官员的警觉。
因为做过楚都,穿过郢陈的主道大多十分宽阔;尤其是紧靠县署后院的这一条,可以并行四五辆轺车,十来匹马。因为人手有限,夜间巡逻的守军只会在戌时末和寅时初各经过此地一次。而其他时候,街上唯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今夜却非同往日。人定之后,街头出现了点点被罩在纱灯下的火光,摇曳跳动,有如天上的星子落到了凡尘。
与街道一墙之隔的庭院里,盖聂心怀隐忧地眺望着院墙。从这里看去,只能注意到街道的一头仿佛比另一头明亮少许。随后,这一缕光亮缓缓移动,越过庭院、到达县署后方的马厩附近,方才停了下来。
“奇怪,巡逻队之前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么又来了一趟?”一名守卫小声对另一人说道。
就在此时,盖聂猛地抽出渊虹,只拦下两枚手指粗细的飞镖。守在笼子四角的秦兵中有两人先后闷哼一声,倒地不起。被救下的两人魂不附体地望向骤然殒命的同僚,盖聂心念一闪,反手将镖的尾部掷出,正击在两人额角,将他们也击昏在地。
——若他们大声叫喊,恐必死无疑,并且会引起外面那些江湖人和城内守军的冲突。城中一旦陷入混乱,昌平君便很容易浑水摸鱼地做些什么。此时实在不宜生事。
墙外。陆续有不少人在静悄悄的后街上汇合。较早来的一批人中,最显眼是三个白袍的青年。他们长相英武,面色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