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风雪扭头看苍云匆匆离开的背影,直到那身影与风雪被关在门后,他才慢慢收回视线,在烛火中静静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双手。
干净的布巾沾着热水覆上慢慢被打开的绷带,红色的水顺着麦色的手腕滑落,滴嗒一下掉进面盆当中。
金属手甲卸在一旁,苍云已经尽力小心,但裂开的疮口内渗出的液体还是粘住了纱布,稍微掀开,便是连皮带肉,和着血才能往下拆。
好在丐帮虽然眉头紧皱,额角的汗像下雨一样往下落,但到底也没哼一声,就维持着摊手的姿势,黝黑的眼被火光映出粼粼金波。
谁都没说话,满室寂静,却是难得的温暖。
“要上药了,你忍着点。”殷不归还是提醒了一句。
“没事,小爷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上个药而已,不算什么。”丐帮假装硬气地笑了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诶,不过还是轻点儿啊。”
纵使知道有些不合时宜,殷不归也还是笑了一声。
取出药粉往伤口上薄薄洒了一层,苍云低垂的眼眸看上去格外专注,玄甲倒映出烛火的麟光,甲边抹上金色花纹,垂下的白毛上凝了很微小的水珠,应该是先前去热水时积的风雪,到屋内就被暖得化开了。
过风雪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观察殷不归。
先前不管是救他,还是出于无奈留下来照顾他,亦或是两人相处的时候,过风雪脑海里想着的殷不归就如这雁门关内的无数苍云将一样,身着玄甲手提陌刀猿臂悬盾面色冷峻,虽然有着顶天立地的气概,但于他而言,毫无细节。
但是现在,关于殷不归的形象一点点在注视中成型。
过风雪第一次发现,殷不归,与其他苍云军,是不同的。
熟练地将纱布重新包好,殷不归就着已经染红的布巾草草擦手,看了眼正盯着自己包扎好的手左右看的丐帮,叮嘱道:
“伤口未好前不能沾冷水,也不准出去练掌,不能提重物,少喝酒。”
“什么!”
丐帮大惊失色,光着膀子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的军爷,那这伤啥时候才能好。”
端着血水往外走的苍云回头一笑:
“至少十天。”
丐帮哀嚎一声,生无可恋地倒在了桌上。
殷不归的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推开门便走进了呼啸的风雪中。
出阳了,雪停了。
裹着羊毡披风的过风雪站在马棚前喂马,有些累了,他就直接倚靠着棚柱,就着厚厚的雪堆坐下,仰头看着外边蓝如澈海的天,叹息道:
“枣红啊,你啥时候才能把我送回去呢?”
枣红打了个响鼻,马蹄踏了踏,慢悠悠地嚼着嘴里的草,隔壁栏的马想凑过来也吃点,枣红把头一偏,跟过风雪一样开始看天。
自从他手伤之后,就天天跑来喂殷不归的马,当初就是这匹马进了村子里把他带出来的,其实也应该能把他带回去才是,但枣红是个半天也养不熟的主,草照样吃,问到这个,就拿屁股对着他。
枣红吃完草叫了一声,挺温驯的,过风雪懒得理它,抬手把眼遮了,张口道:
“槽里还有,你自己吃,小爷累了,待会儿再喂。”
金属与雪块摩擦的动静在他身边停下,接着头顶传来轻轻的“咚”的响动,便听到那人熟悉的低音:
“怎么坐在这里,也不嫌冷。”
过风雪挪开手,恍惚中看到苍云逆光的脸,被分明的暗影染出浓墨重彩的味道,明明毫无女气,却偏有令人惊艳的能力。
“喂马累了。”他又偏了头,却发现马栏上竟然放着一坛酒,殷不归的手稳稳托着坛身,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酒?”
“嗯。”
苍云弯腰冲赖在雪地里的丐帮伸手。
“还是热的,回屋喝。”
枣红想凑过来嚼苍云发冠后的大白毛,却被眼明手快的丐帮往马嘴上拍了一下:
“吃你的草去。”
殷不归再也绷不住脸,笑了出来。
回了屋,殷不归先卸了手甲,跟在后边的过风雪跺了跺脚,往房里找了两个碗就要拿去洗,却被殷不归拦住。
“你手快好了,这几天碰不得太凉的东西,我来吧。”
苍云拿着碗出去了,过风雪则掀开酒坛上的封泥,当即一股酒香卷挟着热气汹涌而上,过风雪馋得直哆嗦,却还是忍着等去洗碗的殷不归回来。
结果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等得过风雪嗅着逐渐冰凉的酒香径自睡了过去。
殷不归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趴在案上睡着的过风雪。
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那人的手指却动了动,极敏锐地睁开眼睛朝他进来的方向扫了过来,却很快露出惯常的笑:
“军爷,洗个碗把自己给洗进映雪湖了?”
也不怪他这样说,殷不归玄甲关节上是水凝后的白冰,发冠上也积了雪,就这样浑身冒着寒气地走了进来,倒真像是摔进映雪湖后被捞出来的。
殷不归没搭腔,只是把碗搁在桌上,又抱着酒坛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那酒又开始飘热气,香味老远就能闻到。
过风雪仍旧坐在原处,却只是看着他。
看着他把酒坛放下,看着他倒酒,看着他把碗推到自己面前,然后坐下。
“你不喝?”
两人异口同声。
在这兀然间收了音,便能在雪落中,听到不远处营地中马匹与铠甲的杂乱响动,一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