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对他最好的惩罚和看守,不是消灭,而是囚禁。
如囚禁于万年永生中一般,将他囚禁于无边沧海,永世没有归途。
当隐隐跃动的心脏被如来一手击破之时,漫天血花飞扬,就像是红絮纷纷扬扬。
而誓不空,也终是一手强撑持棒,失力着半跪在了血泊之中。
四肢百骸无处不泛疼痛。密密麻麻的,仿若剥尽皮肉,折断骨血。
说着邪定胜天浊必胜清的那人,百年谋划落错一子的那人,因神龙搅局而满盘皆输的那人,倒下的那一刻犹在念着——
“不甘心,不甘心啊……”
世人皆道无天界不好,可这虚与委蛇百般权诈的浮世……
又何尝不是用玉鼎金珍迤逦锦绣腻脂黛粉重重矫饰的另一个混沌无天界啊!
他梦想的未来里,本该有提缰驭马平策天下,本该有妖魔熙攘乾坤盛世。
没有歧视,没有欺压,没有不平等。
还该有他和孙悟空两人……一起闹市逛花灯,百川共逍遥,一起看花,看雪,看月,看天地。
没有恼人的唐三藏,也没有碍眼的如来昊天……更没有隔阻在他们之间的纷纭世人。
“本座……是不是败在了咳、咳咳!这……这一颗心上?”
他喘着气,抬头看着高立于空的敖烈,眸色开始涣散,不知这经纬命局里是不是冥冥自有定数。
敖烈默然着,“不是这一颗心,汝也终会另寻死路。”
他照见过去现在未来,能看到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誓不空半笑着咳出了一口血,“咳咳!原……原来如此。”
此一生,能做的,该做的,要做的,他都已尽力做了。
是苍天不怜,是苍天不怜啊!
“那本座所求的……可有一线转机?”
他等着一个回答。
这半世戎马,他不惜当个罪人要搏的,要求的,其实不过也是天杪之下的一道微光。
敖烈静静看着那人,身边一切仿若无声无息了下去。
有人闹腾着,自乱阵脚,不知所措。
有人失控着,声嘶力竭,走火入魔。
也有人笑着,松了口气,无动于衷。
所有炎凉冷暖却于那人再无关了。
天地为冢,朱血为碑。那人于千千万万个未来里,都是这等结局。
而他所求的……
敖烈闭上眼,点了点头。“有。”
他说着,不知是真话,还是只是宽慰将死之人的信口之语。
可誓不空听着,凋暗的眸里忽然焕发了一丝明亮,仿若看见了最清耀明媚的太阳。
他激咳着,颤动着,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一团光球抛给了唐三藏……那口中喃喃的无声话语,怕是只有对望二人自己知晓。
余光里,有人朝他飞奔而来,似踏过万千火云。
誓不空神色恍惚的,就像是在看着一场经年旧梦。
梦中,那人也如他希冀那般……在全世界的人潮人涌里,独独向他而来。
“誓不空!誓不空……不空……不空……”
谁的唇翕动着,微颤着,没有血色。
只是……
他终究再没力气去拥抱那人了。
意识如流失的细沙。越是挣扎越是抓不住分毫。
“五六、五七……五八……”
誓不空嘴角隐约带笑着,一声声缓慢细数。
“五九……六十……六十……”
天地在大片血色中褪色成了眼帘里的一段苍白,他僵硬地渐渐敛上了眉宇,就如同敛上了生命的白昼。
“六……十……”
那双曾经染血的双唇,终是就这样停止了开阖。
没有人知道他在数什么。
就如同这天地不曾有懂他一人。
时间仿佛是浸泡过水的湿翅,连呼吸都静止成了沉重枷锁。
孙悟空呆呆地抱着那人,却连一丝存在都留不住。
誓不空的躯体化为了万千虚无碎片,莹光闪烁,流归天地,消失得干净,就像是天地也从没有过这个人。
唯一不同的,许就是那刹阴沉天色有了一瞬转改。
拨云见日,星月隐隐,春风化雾,山川万里。
【——你听过盘古的事迹吧?】
【——开天辟地,死后左眼变日,右眼变月,发须变星,身体各部分化为春风云雾和山川大地,乃远古创世神之一。】
从此以后,那人的神识飘游在无量大海,而他的身形……则化作了星辰日月,山河云气。
无论何者,都是此生此世再也触手不能及。
战事终了,天界人界收锣罢鼓归马放牛。那夜举世上下灯火通明高歌宴贺庆祝大战胜利,而孙悟空却于悬石高崖上倚坐在唐三藏身边。
夜色里清月辉冷。
“师父莫担心。我没事。”
孙悟空说着,却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哑。
他强笑了笑,转过头去,装作数着天上的星星。
“师父你看,好多星啊……一颗……两颗……三颗……”
他一声声漫不经心地数着,带有半分熟稔。
“五二、五三、五四……”
月色真冷啊,就像又回到了苍暗阴沉的无天界。
你说无天界有什么好的?
为什么一定要缩在那里头,好好地去人世逍遥快活一载,不掀起那腥风血雨……难道不好吗?
“五五、五六、五七……”
他们或许可以在花果山并肩称王,一个负责摘桃子,一个就负责接着,把山间所有青藤桃树都摘个遍,也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