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听此吐出嘴中叼着的野草,眼珠一转。
“师父的意思是,徒儿吃不吃肉你管不着,只要我不杀生就可以了?”
唐三藏看着他徒弟那副吊儿郎当却意气飞扬的模样,脚步一滞。
那日五指山下,孙悟空法力受封还是个猴狲样,毛发乱蓬蓬的遮住了五官,只有那眼睛黑溜溜的,如流清辉,灼灼动人。
有谁会知道呢,他人形面目下,是端端正正甚至称得上俊朗的面容。金发耀如灿光,剑眉冽如寒星,杏眼冷如黑玉,挺鼻薄唇,棱角尚带着分圆润,如孤傲少年永褪不去的稚气。
太像了。
实在太像。
唐三藏收回眼,如羽翼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细微颤动间在眼睑下投着一片弧形。
他转着手中佛珠,低低道了声阿弥陀佛,心间涟漪轻泛后又恢复往常。
孙悟空后来到底没能吃到肉,那夜他气哄哄的,唐三藏和他相对共枕,没一句安慰,只不过半夜时不知不觉抱了上去。
那一夜唐三藏久违地,又做了那个梦。
他梦到洪流之中自己呼吸湮灭,大水呛入口鼻,涨得人脑袋发昏。
他想着来个人救他吧,是谁都没关系。然后,那个少年就出现了,一脸焦急地跳入江水朝他游来。
他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皱得紧巴巴的面容上是清清秀秀的五官。
他像往常入梦一般,正打算开口喊那人殿下之时,却不料一愣,那人的面容就于无形之中变成了孙悟空的样貌。
“悟空……”
他怔怔开口,就见梦境破碎,洪水倾袭,他被一个惊醒。
又是一日晨光熹微,清漾如水的阳光透过庙宇破窗,穿过空气中浮沉的微粒,在地上投撒出轻纱一般的暗影。
身旁人睡得安稳,两眉不再气得紧皱,舒展平坦带着熟寐的惬意。
唐三藏眸色深沉地侧身望了他良久,不知想了些什么。
最后他如往常般起身,整了整衣服,双腿端坐晨诵佛经。
思绪如潮间,是那人冠冕十二玉旒身着明黄龙袍笑意清雅的模样。
“御弟,这件事,朕就拜托给你了。”
“臣弟……”他毕恭毕敬仰慕难敛地接过了那人诏书,“定不负使命,求得佛经,护这四方宫阙安稳!”
也护这人,一世安稳。
哪怕他的君王,永远不知。
脑海里,两张面容开始重叠。
唐三藏摇了摇头,他的玄清最是风姿清雅宽厚仁心,双手不沾污血,胸怀社稷天地。
哪像他的徒儿,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打得人骨头散架血肉一地,眉宇间难平戾气。
他们容貌再是相像,悟空到底是抵不上玄清的。
抵不上,抵不上。
他对自己说着,不知在安慰些什么。
后来孙悟空想起这段他和师父两个人吵吵闹闹取经赶路的日子,虽然风餐露宿艰苦无趣,可到底只有他们二人,没有旁的来干涉搅和,也算得上苦中有甜。
待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都入队后,碎言碎语地打发着时光,一下子赶路热闹许多,可孙悟空却总是闷闷不乐,一天到晚臭着脸。
因为他这些师弟一个个心思阴沉,最喜挑拨离间,看一场他和师父吵得不可开交的好戏。
别看悟能只是个猪精,平日里的人形也是面冠如玉桃花眼波的模样。他除了爱偷吃,调戏小姑娘,打瞌睡流涎水,就剩下爱耍手段看热闹。
“师父,大师兄方才在树上午睡,压死了一只雏鸟!”
“悟空,为师说过了,要睡你就和为师睡一块。如今你非要睡树上,破了杀生戒,又增业障,你可知错?”
“师父说的是凡有命者不得故杀,我不是故意杀生,所以没错。”
“你这个孽障,还不知悔改!”
唐三藏一边念着紧箍咒一边拿藤条鞭打孙悟空,孙悟空就红着眼挺着腰一副咬牙不屈的神情。
每鞭一下,他的身体就会不自觉抖一下,鲜血从伤口里流出,却又在转瞬间愈合,不留一丝痕迹。
“师父是觉得我不死不生,所以我也不会痛吗?”
孙悟空抬眼,看着唐三藏,问出口。
唐三藏顿了下,随即继续冷着眉眼硬着心肠打了下去。
“我知道你会痛,所以我才打你。就是要让你痛,你才能长记性。”
那一道又一道的鞭痕,噼里啪啦的声响,像绽在胸口让人心惊。
连始作俑者悟能都捂着嘴巴,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
“师父说我大逆不道顽劣成性,可师父有教我之责,这话师父可是说自己教导无方?”
孙悟空虽双眼通红,却还是挤出不羁的一笑,挑眉看着唐三藏。
“你这孽徒!”
唐三藏被他气得大咳不止,活像得了肺痨,要把嗓子全咳出来才好受。
到底,他还是无奈罢了手,在一旁急急喘着气。
他们师徒几人性格迥然,若放往昔绝凑不到一起去,孙悟空也不知道如来老儿在使什么阴谋诡计,让他们这群聚在一起就如火药爆炸的五人一道去取经。
他忍着皮开肉绽的痛楚,安慰自己,如今不过得过且过。等他哪天受够了这种生活,受够了这群人,就甩开他们逃得无影无踪,做回那个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踏藕丝步云履,逍遥天地无拘无束的齐天大圣!
可到现在他都没弄清,自己究竟是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
虽然唐三藏对他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