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他的寡母正神情焦急地等在院中,见了他忙道:“岳儿,你外祖母病了,马上跟娘走!”
外祖母?他印象中只见过一两回,似乎是位很和善的老人?
不等他回神,人已被塞入一辆马车。
马车途径山道时,拉车的老马忽然受惊,一路嘶鸣着冲向悬崖!
车厢里的景岳被他娘护着,依旧撞得东倒西歪,只听外头的车夫大喊道:“跳车!”
景岳感觉娘亲狠命将他往外推,可马车颠簸得太厉害,不等他和他娘跳下车,那马车已经翻下了山崖。
之后,景岳便没了意识。
等他从昏迷中醒来,立刻闻到了一股腥臭味,那是泥土和鲜血混合的味道。
景岳觉得脑袋很疼,好似被千万根针刺,又像被重锤砸过。
“娘?”
他轻轻喊了一声,没有任何人回答。
“娘?!”
景岳勉力推了推抱着他的人,对方纹丝不动,但他却看清了娘亲的脸。
从他记事起,他娘就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女人,所有人都说他娘根本不像村妇,倒像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现在呢?眼珠凸出,头骨变形,哪里还看得出她原本的样子?
他娘死了。
景岳意识到这件事,忍不住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他呢?为何要独独留他一人活下来?
绝望与恐惧像剧毒一般侵蚀着他,从经脉蔓延至五脏六腑,甚至让他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景岳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被一户农家人救了。
那户人家请了郎中给他看过,被告知他只是皮肉伤,也都放下心来。
郎中为他简单处理后便离开了,只剩下一对夫妇,还有五六个半大不一的孩子好奇地围在他床前。
原来男人是个猎户,上山打猎时发现了摔毁的马车,见车厢里的景岳还有气,便将他带回了村子。
男主人见他醒了,问他是哪里人,姓谁名孰,又是为何会摔下山崖?
景岳一一答了,却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往哪里去?男主人无奈,只能让他在家中养伤。
如此过了半个月,景岳的伤势渐渐好转,可他却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尽管救他的这户人心地善良,可他们家负担太重,根本没办法再养一个景岳。
于是某个清晨,景岳接过了男主人为他准备的一些干粮,还有五百文铜钱,独自离开了村子。
走到村口时,他回头看了眼炊烟袅袅的小村,只觉得天大地大,竟无他的容身之所。
等他几经波折来到县城,身上干粮早已吃完,五百文更是没剩下一文。
此时正是秋季,城中连着下了几日秋雨,气温一日比一日凉寒。
景岳饿着肚子,身上衣衫单薄,加上他并没有彻底痊愈。饥寒交迫下,他于某天夜里发起了高热,烧得人事不知。
但景岳命大,命悬一线时总有人相助。
前有他娘护着他,后有猎户一家子,如今又遇上了一群乞丐。
当时他躺的破庙,恰好是城中一群乞丐的据点,他们回来时发现了半死不活的景岳,群策群力地想了些土办法将他救醒了。
等景岳渐渐好转,无依无靠的他也加入了这群乞丐大军。由于他脑子灵活,还能认几个字,生得也好看,很快就成了乞丐中的业务骨干,深受众乞丐欢迎。
偶尔,他们也会聚在一起做做白日梦,尽管现实苟且,可心愿总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就比如此刻,一个小乞丐眼睛直直盯着小食摊上的某张桌子,桌上剩了大半碗粥,还有个只咬了一口的肉包子,那是一对父子吃剩下的。
小乞丐吞了吞口水,道:“我要是摊主的儿子该多好?”
“摊主的儿子有什么好,换我就要做少爷!”
“做少爷有什么了不起?做老爷才好呢!家中美婢环绕,良田千亩。”
“哼,要我,就做那金銮殿上的皇帝,听说皇帝家的扁担都是金子做的呢!”
“皇帝要扁担来干什么?”
“他、他喜欢扁担,不行吗?”
一人问道:“喂,阿景,你想做个什么?”
“我?我想做神仙。”
众人嘻嘻哈哈抖成一团,只当他在说笑。
一年又一年,景岳渐渐长大,乞丐群也从县城发展到府城,又在府城扎了根。
这日,城里的杨大善人家又施粥了。杨家的粥不但米好,分量也多,而且从不嫌弃他们乞丐的身份,因此每个人都吃了个饱,满足地窝在破庙中歇息。
一人道:“听说那杨大善人家里最早是开钱庄的,整个魏国遍地都是他家的钱庄。”
另一人道:“可不止呢!还有金铺、布装、药铺、酒楼……”
“杨家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吧?”有乞丐难得拽了句成语。
景岳听到此处,心中一动,“杨家这般富有,就不怕别人窥伺吗?”
“听说现任知府当年受了杨家之恩,有他护着,谁敢动杨家?”
景岳手枕着头,心里不以为然。
杨家终究是借别人的势,变数太大,真能震慑住旁人吗?
没多久到了元宵节,城里和往常一样办起了灯会。可在元宵这天却出了事,这座地处南方的府城处处都是河渠小桥,一座桥因太过老旧,承不住太多人的重量,就这么垮塌了。
当时,景岳和他的兄弟们正在河边乞讨,见不少人落入河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