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逸带着笑,把容零的杯子拿过来, 往自己面前空杯里倒了点儿。
柠檬在水里翻腾着。
透过水波,廖逸弯起眼角,低声补充了一句:“没事,将来我买耐摔的餐具,随便你折腾,坏了算我的。”
容零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构想了一出画面,温黄的灯光下,自己捞着袖子,双手浸在一大堆白色泡沫里,成双成对的餐具在他手里滑溜溜地转着圈儿,一不小心没抓稳,就带着一串儿泡沫跟水珠砸在地板上,站在灶台前穿着围裙的青年闻声转头,跟他一块儿蹲下去,把摔成八瓣儿的碗和勺子捡起来,青年英气勃勃的剑眉皱在一起又松开,眼里闪烁着无奈又好笑的光亮,伸出手,在他鼻尖弹了一下。
“败家媳妇儿,这个月打破第三只碗了。”
那样轻松又宠溺的口吻,让容零心头淌过一股暖流。
抬眼看向对面,廖逸正直起身帮服务员把点的菜一样样摆上桌。理了个新发型的少年,原先一头碎发浅浅覆眉,有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未成熟的青涩和朝气。
现在头发整个修得特别短,两侧剃得铁青,短短的头发贴着头皮,倔强地支棱着,彻底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容零小时候在厂子里听人说过,脑门生得好的人有福。
聪明有才。
有没有福容零说不上来,但聪明有才华是真的没说错。
任谁看见了这样的廖逸都会看出他骨子里的那股自信和骄傲来。
天之骄子身上多少都有点儿。
这样的发型咋看上去觉得太短了,看久了,习惯了,容零渐渐移不开视线。
少了额发的遮盖,廖逸身上那种乖巧可爱的气质褪去不少,他生得好,五官精致,配上那两道英姿勃勃的剑眉,顿时五官更为立体,眉宇间流转的气质也变得锐利深刻。
不再是队里软绵绵的可爱宝宝,而是能让队友信任依赖的指挥。
“吃啊,这个好吃,多吃点。”廖逸把虾端到自己跟前,戴着手套麻利儿地剥皮去尾,整整齐齐地摆成一圈,再淋上酱油递给容零。
“嗯。”容零没跟他客气,以前他每次都要认真看着廖逸的眼睛说谢谢,后来廖逸抗议,说他见外,弄得特别生分。
“我乐意照顾你,换了别人跪下来求我我都不搭理。这辈子我只伺候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家里老头子。”
想起廖逸说过的话,容零放慢了吃东西的动作,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问:“最近你跟你爷爷联系过没有?”
廖逸正切了牛排往嘴里送,他擦擦嘴角,摇头道:“没呢,顾不上。”
听他这么说,容零有点儿不高兴。
“那是你爷爷,你的家人,上回他大老远跑来看你比赛,挺关心你的,你好歹要表示一下,主动跟他说说……”
“说了也没用,他不懂。”廖逸叉了一块肉堵住他的话,“再说你不是见了他紧张嘛,我这也是缓解你的心情,让你除了比赛和训练之外别为其他事儿分心。”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容零说完也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儿冲,他定定神,缓和了声调道,“你跟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何必在这些事情上犯倔?”
廖逸抬起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是怕我跟你一样,等到亲人全没了,在哪儿都没归属感,空落落的心里不好受。”
“……”
“但我有你呢,容零。他是我的家人,你也是我的家人。”
容零知道廖逸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一边是爷爷,一边是自己。廖逸站在中间,必须选择一个,放开另一个人的手。
他眼里没有一丝动摇,如同一名天真而充满勇气的年轻骑士,对自己的信仰绝对忠诚。
“……没了我,爷爷还有其他侄孙儿、侄孙女,还有其他亲人陪伴。”廖逸埋着头,慢慢把盘子里的牛肉切成了不对称的小块,“但你不一样。”
没了我,你就是孑然一人。
餐刀划过瓷盘拉出道清晰的声音。
一刀又一刀如同划在廖逸心上。
左右为难,心如刀割。
毕竟那是把他养大,对他抱有很高期许的爷爷。
廖逸最怕从爷爷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他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都努力做到最好,想让那双慈祥的眼里充满欣慰和自豪。可是现在他做出的选择,却不是爷爷期待的,定会让那双睿智的眼里露出失望。
无数句对不起堵在喉咙里,塞得廖逸胸腔发紧,胃沉甸甸的翻绞着,桌上散发出香气的饭菜也失去了吸引力。
跟容零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是那样幸福快活,还有紧随而来的沉重。
有多开心,他就有多害怕。
害怕爷爷失望,更害怕容零撑不住,会先放开他的手。
所以廖逸抢在容零跟前想把事情都扛下来。
让爷爷不再继续期待他会有所作为,让爷爷把他看成一个顽劣不堪的人……没有希望,失望也就能小一点儿。
如果要生气的话,就朝他来吧,廖逸这样想着,别把错都推给容零。
错的不是容零,是他。
要怪的话就怪他这个当孙子的不争气,不懂事,总跟爷爷对着来,惹长辈伤心。
容零看着廖逸一脸失落,想叹气,又怕这口气叹得太重,会把眼前这个明显魂不守舍的笨鸟给吹走。
他想了想,拿起放在一边的背包,递到廖逸跟前。
“你不是好奇我包里装了什么吗?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