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绡答:“一个过路的姑娘,恰到这里来歇脚,这会子大抵是走了。”
相思“哦”一声,便不再问了。两人静默地吃过饭,收了桌子,趁着相思洗碗的空当,洪绡又在院中转过一阵,不知从哪里取出许多粗布,搭在各房物件之上,以作防尘之用。到卧房的时候,从梳妆台上抱了妆奁,置在马车里头。
一切妥当之后,洪绡扯着缰绳唤道:“相思,我们走了。”
相思听得洪绡呼唤,答了一声“好”,从伙房之中走了出来。她的衣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些油渍,在粗麻白布上显得尤为扎眼。因着刚做完活,未来得及整理就被洪绡唤了出来,衣裳仍有些凌乱。
洪绡走到她跟前,垂首为相思理了理衣襟。可落在胸前的油污实在难以忽视,洪绡笑道:“好端端的非要抢我的事情做,这下可好,无端受一身的油,快去换一身来。”
相思摇头道:“没大碍,这衣裳还穿得。”
洪绡啐道:“姑娘家哪能这样不讲究,你快去。”
相思无奈,只得取了行李到卧房中换上,换上的仍是粗麻孝衣,模样与前一件一般无二。出来的时候便见到洪绡侧坐在车板上,双脚垂在空中,悠然地晃着。听得动静,向着相思嫣然一笑,道:“你坐到车里。”
洪绡往常笑起来,总是轻抿着嘴,含蓄而客气。可眼下,她笑起来,嘴角弯弯,露出几颗齐整的白牙,两旋梨涡深深嵌在脸颊,好似盛着百年佳酿,单是远远瞧着,便令人微醺,想是当真极为高兴了。这样的洪绡,有如不经世事的少女一般干净纯粹。
相思一时看得出了神,洪绡笑道:“你要在那里傻站到什么时候,我们得走了。”
相思如梦初醒,慌忙应过一声,快步行至马车前头,伸手去接洪绡手中的缰绳。洪绡手一动,躲开了她,道:“你坐到里头去,我来驾车。”
相思不解其意,道:“你的身子……”
洪绡道:“我的身子好得很,单是没有内力。何况驾车这样的小事,寻常人都做得,又无需内力。”她故意肃了肃脸色道:“我自幼在外,经历过的险境不知凡几,你也不必将我想得太娇弱了。”
相思低着头,一副乖顺受训的模样。洪绡心软,原有些不悦的语气也愈发温柔起来:“你于驾车之道并不纯熟,倒不如在车上养足精神,遇着危险的时候还要仰仗你呢。”
相思闷闷地应了一声,仍有些不大甘愿,从另一侧跃上车板,却并不进去,蹲着身子问洪绡:“下回你教我驾车。”
洪绡道:“好。”想了想又补充道:“莫说驾车,但凡我会的,若你想学,我都教你。”
相思得了她的承诺,却犹不放心,道:“一言为定。”
相思说话的时候,桃花眼泛着水亮亮的光泽。洪绡给她的模样逗得开怀,自打见过相思之后,她便觉得这姑娘太过正经乖顺,虽是省心,却也太不活泼了一些。如今这番模样,终有几分小姑娘撒娇的姿态了。洪绡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爱怜,探手揉了揉相思额前的头发,点头道:“嗯,一言为定。”
两人这般闲话了一阵,也没耽误什么功夫,便上了大路。
洪绡的宅院离城并不太远,饶是如此,出城之后不久,便已夕阳西斜,眼见已经要到傍晚。
前方恰是一个小村落,稀稀拉拉几座草屋,斜斜歪歪几棵古树,屋前屋后几亩薄田,实在瞧不出热闹的样子。
洪绡倒是颇为熟稔,只是小路崎岖,驾起马车诸多不便。她跳下车,牵住缰绳,一步步引着马向村子里头行着。
到了一处破落的草庐,瘦马得了洪绡命令,唏律律嘶鸣一声,停下了脚步。
相思也自车厢中探出头来,探寻地望着洪绡。
洪绡笑道:“这家的主人是我旧识,从前应了她一件事,现下既然要走,顺路与她知会一声。你的衣裳多少有些避讳,且在这里坐会,我在里头待不了多久,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咱们就走。”挂心相思一个人呆在车里,枯坐无趣,不免又有些愧然道:“我在车里的小箱子底下放了几本游记,你等着若是无趣,也可以翻来打发时间。”
洪绡一番唠叨,相思也不觉得腻烦,温顺的点着头。
洪绡方离开马车,到草屋门口,屈指轻轻叩门。
里头传来些动静,瞧来有些单薄的木板门吱呀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女子,面色饥黄,形容憔悴,着实是心力交瘁的模样。她的头发凌乱,发髻上簪了一段细木条,便算得浑身唯一的饰物了。粗布的衣衫洗得落了颜色,好些处已经破损,给人细致地补上了。
中年女子瞧见洪绡,浑浊的眼目忽的闪过一道光芒,继而暗淡下去,恭谨地唤道:“洪姑娘。”
洪绡站在门外头,将双手敛进袖笼里,她的面目是没有笑的,单是嘴角最天然的弧度上扬着,亲切又疏远地道:“三娘,我要走了。”
三娘面上闪过几分慌乱:“您,您就要走了吗?不打算在乌城多待些时候?”
洪绡摇头道:“我原也没打算住上太久,这不算提前太多。”
三娘面色挣扎变幻,她向屋里望了望,又向停在屋外的马车望了望,继而望着天外广袤的世界,终究低下头,呐呐道:“我,虽然先前冒昧向洪姑娘提出想要离开的要求,可,可是,我走了,这屋子还有谁能打理……当家的这些天喝的酒也少了一些,虽然每天还要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