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在旁边看着他犯傻,因为他是我师父,看见纪尧给他一个好脸他高兴的时候会觉得由着他去吧,一辈子难得有几天真正开心,看见皇帝为了江山离开后他伤心欲绝时又觉得他不值,为何不死死缠着不放人走呢?可我又有何立场说薛杳,我也想掏心掏肺,我也想不顾一切,可我却选择了沉默,把一切都埋在肚子里烂掉,比他还没出息。”她苦笑了一下,“谁让我是族长呢,注定了要一生伴着星宿守着族地。”
“我小时就跟着薛杳学医术,学着辨识各种药草,有时尝药嘴里苦得狠了,他会塞一颗糖给我吃,从来不会像其他族老那样说吃糖会坏掉牙齿。我怕极了打雷,每次雷雨天就缩在被子里发抖,动也不敢动,薛杳就隔着被子抱着我,有时候一守就是一夜,直到雨停。他去了之后,我也离开山谷去了小城,有次下暴雨,我吓得在屋里失声尖叫,后来有人来抱着我,我才心安,雨停了我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看见是邹衍。”
“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谎言成真,希望邹衍身体里装着的不是一魂一魄,而是整个的薛杳的魂魄,失忆也好,傻了也好,我都要。可惜,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魂魄被我从法阵里挖出来,装在了镯子里,再不会跟我说一句话了。”
那晚纪尧只带了一队侍卫,日夜兼程南下,过江时见到天生异相,漆黑一团不见星光的夜空中一道粗大的闪电劈下,斩破了夜色,震得山峦都跟着抖了三抖。
他情知不妙,狠抽身下坐骑,因是绝世名驹,把身后的侍卫都甩掉了,孤身一人先入了山谷。
在原来住过的小院没见到人,瓢泼大雨中,纪尧又往山上去,果然在山腰见到了正赶去的杏杏。
等杏杏带他进了山洞时,正是阵法余光未尽,但法力已然耗完,他连薛杳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纪尧怒极,迁怒杏杏这个近江大巫,救不活薛杳就要全族人为薛杳陪葬。
杏杏悲痛无奈至极,她没料到薛杳真的敢做这个阵法,得了消息她就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薛杳的举动连天罚都引了下来,那晚大江就断了流,到今日都未再有水,山谷外更是一夜之间百里荒芜。纪尧来的时间卡得也太准,早一点晚一点都比这个时间要好,早一点薛杳就不会走这一步,晚一点就算还是这结果,起码她还有时间善后。
可她那个时间面对着暴怒的帝王,承受着失去师父的痛苦,还得尽力去挽救全族的人。
杏杏在轰隆作响的雷声里抑制着颤抖用自己的星灵之力续上了阵法,在其中摸索许久,心力交瘁,吐出的血染红了前襟,可仍是无回天之力。
她在恐慌和悲凉中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权宜之策瞒过了纪尧,才算暂时平息了他的怒火。
她指着昏迷不醒的邹衍把事情给纪尧讲了一遍,然后说:“我师父的魂魄已经入了他的体,他若活过来,就是我师父活过来了。”
可是邹衍醒来的时候却记忆全失。
杏杏灵力枯竭,人憔悴得像失水的秧苗,她委顿在地,虚弱道:“王若不信,尽可诛杀我近江一族,可那样的话,薛杳就再也回不来了。”纪尧虽疑心,却也不敢确定杏杏是否骗她,只得信她,让她用药帮助邹衍恢复记忆。
这一拖二延就过了许多年,杏杏陪着“薛杳”守着所谓对邹衍的信诺在小城住着,被用药物压着记忆,稀里糊涂的过着日子,后来人长大了,杏杏就在近江和小城两头跑,日子看似一汪平湖,水下却潜藏着无尽的怨恨。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三更已过,满城静寂中偶尔会有零碎的鞭炮声响,因是过节,巡逻的京卫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去多管,待到破晓,满城的爆竹就响成了一片,潮湿的地面上铺了一层碎红,踩上去软绵无声。
沈浥被清晨的爆竹声吵醒,却因醉酒脑子里空濛一片,一时也想不起杏杏诳他的事,告了辞就回家,杏杏刚送走了人,回屋正梳头换衣收拾,邹衍就来了。
邹衍到小院门口时却并未见到放爆竹,大门都虚掩着,推开门,看见院子里一盆冒着一缕青烟的灰烬,旁边放了两只蒲团,还有倒地的酒坛,已经空了。
见杏杏出来,他就问:“昨夜该是祝祷,怎么还喝上酒了?”
杏杏笑笑,道:“沈大人来了,陪我喝了一宿。”
邹衍脸色顿时一僵,杏杏看见了,视而不见,又道:“你昨夜里陪皇帝陪得可好?”
昨夜纪尧很快就结束了诸般事宜,然后带着邹衍单独找了地方守岁去了。
皇帝屏退了身边影卫,只和邹衍两人对坐,从他在近江醒来至今,纪尧对他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浅浅拥过几次而已,
就连牵手也从没有过十指相扣。
昨晚的纪尧有些异常,他坐着不动,支使着邹衍做事,比如写个字,取样东西,拧块帕子,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有些微微闪动,最后竟隐有泪光。
新岁钟声响起时,纪尧捧过他的脸来,在额上印了一个吻,然后把人拥在怀里,在耳畔低语道:“小杳,该回来了。”
邹衍心头一跳,直以为自己哪处做的不对了。
那次他记忆初初恢复,对沈浥露出一丝端倪后,立刻就为他惹了灾,若不是杏杏,沈浥已经阴沟里翻了船。脱了险境后,他就再不敢对沈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