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手里拿着谕旨,见人都到齐了,便道:“太祝,请。”
太祝应了一声,起身从王后手中接过谕旨打开,朗声念道:“ 孤凉德,及冠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四境宾服,臣从文兴,自信无负。而志愿未竟,便遭国难,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终未可挽。幸王长女裴瑟谙习政事,奔走治道,亲巡黎民,不懈於治,天意垂佑,得建设长利,寰宇乂安。王长女轨度端和,考于诸子之中钟爱,今准封君。世子长豫,秉性仁慧,忠悌孝友,文义多通,是以亲授印传位,并命女君传以金印兵符,必能与四野臣民共享安宁之福。至于大义休明,训经宣达,刑罚禁令,诘奸除暴,惩贪黜邪,贵贱分明,男女礼顺,一端风俗,则须仰赖诸臣公卿。各秉忠良,屏除恩怨,共相辅弼,则孤付托得人。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这些文绉绉的话傅琅听不惯,但毕竟也听懂了是要给裴瑟封地、让长豫即位的意思,这毫无意外。
她心神不宁,早已察觉到处都有人看着自己,如坐针毡地听完这长长的一篇,连忙跟着众人拜下去。裴瑟没动,她拉了拉裴瑟的袖子,裴瑟的手这才在袖中一翻,也拉住了她的,随即拜了下去。
王后似乎有些劳累,见太祝念完了,便摆了摆手。裴瑟听完她嘱咐太祝依礼依制操办丧仪,便起身告辞道:“儿臣先去合川殿谒见父王,此间辛苦母后,告辞。”
她说着便往外走去,列坐公卿中私语又起,有人提醒道:“公主,君上谕旨里请你交付金印与兵符呢。”
裴瑟顿了顿,淡然开口道:“世子不在这里。”说着便要走,公卿中为首的一人站了起来,扬声问道:“公主今日言行不同以往,小臣斗胆请问,公主是何意?”
傅琅没想到朝堂上这些人能这样针锋相对,一时间觉得有些发慌,只好跟着裴瑟转回身去。裴瑟道:“金丞相,晚辈谒见父王既是定规,敢问是哪里不同以往?”
金丞相道:“公主今日入宫之拖迟,礼节之不备,还带来朝外之人,这些小臣便不再提。只说君上虽已薨逝,可遗旨就在这殿上摆着。公主日后便是封邑之君,言行皆须有信,自当在这殿上将君上旨意行毕。”
傅琅站在殿门口,耳中是殿外淅沥雨雪伴随着细微风声,垂下的手也被雪粒沾湿,眼里只能看到裴瑟一片白白的后颈,肩背是异于常人的笔直。她就是用这样一副苒弱身躯,用出万分气力,在这里捱了十年。她在脑海中描绘过许多次裴瑟在朝堂上的样子,理想中该是一片金碧辉煌,眼前所见却只是十二分的萧索。
金丞相见裴瑟没有答话,继续说道:“金印与兵符兹事体大,还请公主在朝中公卿面前交付,方算完妥。”
裴瑟从进宫门开始,不但无暇感伤,更无暇思考,此时心思急转,还是没有说话。今日朝仪看似稳妥,然则其中大有瑕疵。比如凌薮这些住在南城的人,却比她来得早得多;长豫始终不露面还可视为避嫌,戴望却于情于理都该在此处听旨。况且齐王昨日还在与自己商议,今日便在遗旨中命自己交托兵符。一切都不合情理,她早就起了疑心,却不能说出口,只说道:“我要见我父王。”
风裹挟着雪粒子吹进来,座中人都举袖挡了一挡。傅琅站在风口上,抽了抽鼻子,已经是十二分的委屈和悲戚,一时间再也顾不得礼数,扬声道:“各位大人口口声声金印兵符,不过都是死物,有什么要紧?让她先去谒见君上,又有何不可?”
裴瑟心神不宁,捏了捏她的手,又要转头看她,一错眼却见大殿里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角落里。那人高身宽肩,满脸是血,连眼睛都是血红,却是昨夜还在府中饮酒的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