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出现并发性肝性脑病,早前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现在已经进入昏迷了,谢主任和其他医生已经正在抢救了。
刘一航一听,心里“噌”的一下就空了。
60床的病人他也有在跟的,收进来的时候是肝性脊髓病。这个病,无论在理论研究还是在临床阶段,都还是一个难点。发病的具体原因暂且不明,虽然通常认为是有门脉性肝硬化引起的,也有少数系病毒性肝炎所致,但是检查下来,谢主任基本上否定了这两种可能性。肝性脊髓病目前尚缺乏明确有效的治疗方法,医生往往选择积极治疗原发病。
原则上,敢移植是治疗各种终末期肝病的有效方法,肝移植也许能从根本上去处肝性脊髓病的病因,但60床的病人在入院时就已经出现下肢痉挛性截瘫的症状,谢教授和其他专家医生开了数十场研讨会,最终决定暂不进行手术,采取综合措施,原则上先保护肝脏,降血氨,促进脊髓功能恢复。
病人的恢复一直不是很理想,但是突然并发肝性脑病,也是刘一航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针对60床病人的病情查过很多学术论文和医学著作,肝性脑病,是最为常见的引发死亡的并发症。
刘一航换了白大褂,谢主任果然不在办公室,而走廊尽头手术室的灯正亮着。他强压住心中的不安,按照惯例到病房里巡查了一圈,挨个了解了病人的情况。
做完每天例行的任务,刘一航再也没心思干别的了,踱步到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患者的爱人就坐在他的旁边,看到他,忍不住泪水连连:“刘医生……我们家老秦可怎么办啊……”
她是个五十几岁的农村妇女,倒也不是纯粹的农村妇女,早些年家里拆迁赔了点儿钱,老两口在城乡结合部附近买了个房子,剩下的钱,全被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败光了。现在看病的钱,除了把后来买的房子卖掉,都是东拼西凑找亲戚朋友借的。
虽然知道老伴儿的病难以治愈,但她还是没有放弃的打算。
可是现在,明显已经走到了最坏的情况,刘一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您儿子呢?好久没见他过来了……”
提到自己的儿子,老妇人更加哭得伤心了:“那个臭小子,每次来,除了要钱,还会做什么?不来也好……”
刘一航叹了口气,没说话。
老妇人自顾自道:“他和刘医生年纪差不多大,你说任何人,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刘一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宽慰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爱人的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是啊是啊……要是能治好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啊……”
话音一落,手术室的灯“嗒”的一声熄灭了,谢主任快步走出来,口罩挡住了他的嘴和脸,可是刘一航却分明看见了他眼底的悲悯。
他颤抖着抬手拉下口罩,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很快,在他身后,从手术室推出来的盖着白布的人,就替他说出了那句话。
不,推进去的时候还是人,可是再推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尸体。
刘一航的脑袋一时之间嗡嗡作响,耳边只剩下刚刚还在和自己交谈的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谢主任不说话,其他人就谁都不敢先开口。
刘一航倒不是不敢说话,他只是觉得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了,可是他依然觉得难以适从。
午饭时间,阮玉莲打了个电话来问刘一航什么时候能回家,她起了一大早买了刘一航喜欢吃的菜,准备做一大桌。
刘一航却忽然觉得有些反胃。
他找了个由头挂了电话,忽然听见外面有些嘈杂。
医院里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像真空一样死寂,有时候又像是修罗场一样喧嚣。刘一航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心想,也许是收了新的病人,也许是又有人进了手术室,总之,在这医院里,能有多少值得开心的好事发生呢?
谢主任大概也是相同的想法,想一尊雕塑一样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几分钟之后,外面的声音不减反增,而且越来越吵,越来越杂乱无章。
小护士敲门:“谢主任,您、您还是过来看看吧!”
走廊上挤满了人,绝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衣着诡吊,行为举止粗鲁,吊儿郎当,他们身后跟着一些老弱病残,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听不清具体再说些什么,只是偶尔从嘴里蹦出几句“庸医”、“垃圾医院”、“谋财害命”云云,让人不难猜到来人所为何事。
刘一航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人就是60床患者的儿子,心下也大概明了这是闹得哪一出。他仔细地扫视着吵吵嚷嚷的人群,半天才看到老妇人被推搡在角落里,并不吵闹,只是低着头抹眼泪。
刘一航忍不住叹了口气。
听说了千万遍的“医闹”,这下终于被自己给遇着了。
刘一航只是个实习医生,责任落不到他的头上,这种情况自然也没他什么说话的份儿,他就站在谢主任身后,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要说同情吧,医者父母心,患者没能救回来,家属伤心事可以理解的,所以就算有时难以接受,说出一些过激的话,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有的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唆蹿着患者家属把事情闹大,以医疗事故为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