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稻子的农民听见轰轰的发动机声,就放下手中的活,走出田间,像八路军突然从树林里不约而同的包抄鬼子一样围过来,远远的围着,远远的盯着小车,欲前又止,生怕那个黑家伙咬人。前面说过,围观是赤北空山最壮丽的场面,京官回来更是围得水泄不通。乡亲们有的卷起一只裤管,而另一只拖在地上,有的挽起一只袖口,而另一只盖住了手背,好像那些衣服裤子都不是他们自己的;有的戴一顶自制柳条草帽,嘴里翘着香烟,还有的肩上搭一条发出阵阵酸臭的毛巾,手里握一把镰刀。高的高,矮的矮,老的老少的少,或蹲或站,或依在树上,或靠在土墙上,有的竟然坐在了泥地里,静静等候铁家伙肚子里的京官出来,乡亲们就像守在洞口的猫,等不出耗子誓不撤退。年纪大的抽着旱烟,一股股青烟直往外冒,呛得小媳妇们用手不停的扇,就像温柔的拍打在“流氓男人”的脸;年轻的爷们烟拿在手里,还没点燃,好像在等老的抽过了他们小的再接班,孩子们瞪大眼,焦急的期盼着,嘴角流出口水,以为北京城的来客要发糖给他们吃。场面十分有序,只有小媳妇们偶尔会发出三两声笑声,说些爷们很敏感的话题。
丘西傻乎乎地望着车,在心里暗暗地想:那黑疙瘩咋滚到赤北空山来的呢?它吃肉喝酒吗?如果它要吃它要喝,嘴在哪里手在那里呢?丘西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骨碌碌直转,没有找答案。
哦,难道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直接化成烟雾从后面的铁管子里冒出来?像五步蛇囫囵吞枣一样吗?好一个厉鬼!那看不见的手和嘴藏在肚子里吧?在肚子里的手是黑手,在肚子里的嘴是无底洞,也就是黑手往无底洞里抓东西——永远填不满的啊!赤北空山难道要被它活活地吞下去?
丘西蹲在金国泰脚边,身体越抖越厉害,好像脚下的石头在往下陷。
牛水灵和她的两个小姐妹碧水和青山,站在离小车最近最高的一个土包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黑不溜秋的小桥车。大家没有因为等得太久而火大,而是越等整个场面越安静严肃,因为山里第一次有小车开进来,人们激动得张不开嘴。
京官长着三头六臂!是光脸还是麻子,谁也没有见过,想必肯定很威风。乡亲们激动得有些迫不及待,但大家非常有耐心,压住心中怒火,没发一点异响,静静的看着那个屎甲壳虫折腾,要想一睹车里回来的大英雄,大家不得不拿出勇气。良久,车前面两个门突然打开,钻出两个高大肥胖的年轻军人。他们军帽上的五角星格外显眼,尤其在赤北空山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乡亲们用羡慕,钦佩,崇拜的眼神仰望着五角星的同时,也仰望着他们臃肿的身材。两个年轻军人一挥手,碰,碰,两声响,将车前门关上,就像鸵鸟合上了翅膀。他们转身往前一步,略欠身,一伸手拉开车后门。过了好一会儿,左侧车门里露出一根金黄色的拐杖,重重的落在地,接着一只铮亮的黑色皮鞋踩在赤北空山大地上。赤北空山大地在微微颤抖,仿佛嗅到了浓烈的鞋油味,受宠若惊的说了声:谢谢贵人践踏。乡亲们没见过世面,认为人从小车里出来,就像从娘肚子里出来一样需要时间,只是不知道小车的肚子会不会疼。生孩子的人都是母亲,为了对母亲的尊重和敬仰,大家格外耐心,格外安静,格外宽怀的等着,念着,盼着,甚至是祈祷,终于,一位身穿笔挺军装的六十好几的人钻出来了。他半个头没了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面闪闪发光的凸透镜。他把帽子拿在手里,好像故意告诉乡亲们: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身穿笔挺军装的人向人群扫视了一遍,什么都没看见,接着,他**咳了一声嗽,从喉咙里呕出一点什么东西,毫不吝啬的照顾了身旁的小草。也许是小草不习惯京官从胃里泛出来的油水味,就把头一偏,歪打正着落在过路的蚂蚁身上。这对蚂蚁来说就是平地起三尺水——飞天横祸,拼命地在粘糊糊的唾液里挣扎了一阵子,四仰八叉的就死了,后来,据蚂蚁法医鉴定,说淹死的同胞是中终剧毒而亡,中的是什么巨毒,它们的法医没得到赤北空山法医的通行证,也就没追根溯源,巨毒的成分也就没有搞清楚,所以不枉下结论。多么严谨的蚂蚁法医啊,它们不但尊重自己的职业,还尊重逝者的尊严!继续说身穿笔挺军装的那个人——钱不完。他好像要慷慨激昂的讲话,由于没有找到话筒,就尴尬的把眼睛看向脚下的泥巴地,仿佛在整理他遗忘的台词。
车右门开了大半天,一直没有人出来,那个年轻军官还把腰弯下去,把头伸进车肚子里,和里面的人窃窃私语好一阵子,当他的头从车门里□□的以后,就毫不客气地把门关上了。车门他是关上了,可是他把全赤北空山几万劳动人民的好奇心关进去了。那么多好奇心关在一个牛肚子般大小的车子里,不怕给他挤破了!?
乡亲们乱哄哄,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军长,有的说是司令,还有的说是“中央委员”,其实他就是一个普通兵。丘西还说那两个年轻人准是他的贴身警卫,功夫高不可测,丘西的小伙伴却说他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