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就是憨厚心肠直,不会摆普普,讲不来排场,更不懂得耍威风和故意卖弄。钱不尽半个世纪没见弟弟,黑发分开,白发相见,他不激动才见鬼。就眼泪汪汪的喊着弟弟的**名“狗生子”,就往上扑。大人物见过大场面,就有大智慧,大智慧的人是不会动心的,因为他们不会陷入凡人的情绪之中。京官钱不完没移动脚步,站在原地钉子钉住一般,任凭钱不尽拉他的手,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铜像。不知钱不完是在回忆年少时的哥哥呢还是不认识眼前这位寒酸的农民,本能的该伸出手和哥哥的手拉在一起,或抱在一起,或是哭着鼻子抹着眼泪说些丘西们不知道的奇事;然而,钱不完却无动于衷,表现得非常古怪,非常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跟僵尸一样首尾不动,不但忘记了自己要伸出手跟哥哥的手拉在一起,而且还不发出一声片语,麻木不仁的**耗着钱不尽的满腔热情。
“弟弟,你不认识我吗?我是你哥哥钱不尽呀!你离开都五十年了,五十年呀。”
钱不尽抖着满是老茧枯瘦的手,指手画脚的说。京官站在哪里表情复杂,但举止稳定,气度轩昂,好像是沉醉在演讲的激情里,大气不喘,脸也不红。这可把钱不尽急坏了,他就顺着笔挺军装慢慢往上望,他望着那个红润圆活的脑袋一字一句的说:“弟弟,这是你长大的地方,我们的爹娘就葬在那个山包包上,就葬在那棵黑桃树树下。”
钱不尽一面激动的提醒身穿笔挺军装的人,一面指给弟弟看。京官的**好像被针扎了一下,身体一颤,就朝钱不尽这边转过来,像在梦里从黑桃树上掉下来砸在哥哥的身上,他惊醒了,然后冷冰冰的对钱不尽说:“我晓得。”
他晓得什么呢?他晓得他该叫他一声哥哥,他却没有叫,一直没有叫;他晓得自己是在这块土地上出生的?他没有拥抱他们;他还晓得自己是在这块土地上长大的?他没有感激的眼泪。他什么都晓得,他什么都不晓得,他到底是晓得还是不晓得只有京官自己晓得。他的确什么都不晓得了,记忆被狗吃了似的站在那里昂首挺胸,四处瞭望,突然,他招呼两个年轻军人走得更近些,指着腰酸背痛的钱不尽说:“这就是你们大伯。”
身穿笔挺军装的人说话的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发出来的,冰凉,**涩,没有一点儿人间温暖。那两个年轻人接到“首长”指示,刷的站好军姿,向钱不尽敬了一个军礼,礼毕,齐整的往后退一步,挺着大肚子站着不动了,活像两只可爱的企鹅。
钱不尽那里晓道这两小子整齐划一的动作如此麻利,还发出响声,吓他一身冷汗。他仰望着两个侄子的脸,就像仰望着如此高的军礼,如同仰望星空,他一生没有收到这么高的待遇。他**张着的嘴没了牙齿,就那么别扭的动了动,好像拿着一个硬梆梆的梨子不知道该怎么下口了,一脸的迷惑将侄子的军礼凝固在空气里。
车里还有一位漂亮的女人一直没出来,她是钱不完的太太。说是路途颠簸把五脏六腑折腾得难受,需要仰躺在座椅上闭眼养神。尽管赤北空山秋高气爽,空气里充满泥土和果实散发出来的香甜,秋叶红似火,她不稀罕。车里的女人只喜欢繁华喧闹的城市,那怕全是肮脏的空气。泥巴路承载不起她骄傲的高跟鞋根,她又何必要陷进去难受!赤北空山的小媳妇却不答应她躲在车里不出来,她们要和远方来的客人比比谁的水色好,赤北空山男人也不答应她猫在车里,想一睹京城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看看京城女人是何等韵味。当乡亲们的眼睛和心思一齐放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的时候,钱不完在人们的心里彻底失去了光泽——那不是个东西!来,他没把乡亲们放在眼里,不来,他更没把乡亲们放在心上,来与不来他都目空一切,乡亲们为什么要热忠于他呢?
女人是赤北空山劳动人民最敬畏的人,所以大家静静地守候着车里的她,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甲壳虫一筹莫展。乡亲们没有眼福一睹京城女人的尊容实属是一大憾事,只好无奈的下田收割稻子;要不是金国泰拦住丘西,他手里的石头飞过去,车里的女人肯定得出来,但最终没能如愿。胆大的牛水灵和她的两个小姐妹像三条美丽的花狗,齐头并进围上去,却被那个把着车门的肥胖军人瞪住了,她们不得不夹着尾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怏怏不悦地踩着男人们的脚字窝,下田割稻子。
钱不完给父正要坐下来喝茶,赤北空山乡长童大锤匆匆赶来了,他要邀请京官上飞来春大酒楼吃酒——为他们接风洗尘;
乡长童大锤不知从何得到消息,骑着摩托车赶来的,他见小车旁站一军人,赶紧点头哈腰说其来意,表明自己是这一方父母官,要招待他们,要伺候京官大老爷。伺候好了京官那意味着什么?
乡长童大锤的出现让钱家院子有了更爽朗的笑声,把钱不完省亲推到了最高点。京官脸面上的颜色好看多了,一切的一切都在乡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