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看朱定北捏着拳头不言语,便问道:“现在禁军是谁统领?”
“禁军军印仍在秦大统领手中,陛下着禁军副统领武备、张非两人代行大统领之职。此二人都为天子门生,领二品将军衔,姻亲不显,并无派系。”
皇帝没有收回军印,说明他并没有动秦伍禁军统领位置的意思。而所谓天子门生,就是寒门子弟在武举中被皇帝赏识录用军中的人,而他们没有战过派系依然是纯正的亲皇党,不涉党争。
只要禁军不乱,京城就不会乱。
这多少让宁衡放心了些。
“长生?”
见朱定北陷入苦思,面色异常,宁衡怕他着相便唤他回神。
朱定北这才出声问道:“北境这场雪,下了几日了?”
暗卫首领看向宁衡,在他点头后,答道:“昨日传信回时,风雪仍未停,至今已有四日了。”
朱定北松开手掌,深深吸了一口气。前后不过五日,朱家便遭受如此大的变故,如果不是这场雪,在他阿爹遇刺当日匈奴和羌族早就挥军南下了。
“最早明晚,最迟三天,这场雪就会停,到时候匈奴和羌族就会出兵。”
他对北境的天气太了解了,那怕对于这一年鲜卑有过几场风雪已经记忆模糊,但北境的雪亦是断断续续,自他那场三年的雪灾之年后,便极少有连续超过八日的雪。
宁衡:“长生认为乌孙之战是假,他们假借这个机会结盟,共谋我大靖?”
“不错。”
朱定北扣紧右手拇指的指节,沉声道:“我们都中计了。”
“匈奴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攻占乌孙?他们动用那笔盗银又从何处买得粮食和牲畜?”朱定北眼中闪过冷意,“他们用北境互市之乱蒙蔽了我们的视线,真正供养他们的,是羌族。”
“但羌族人也同样遭遇灾年,他们如何保全了这么多牛羊,又哪里来的粮食?”
宁叔被朱定北引入思考,下意识问出自己的疑惑。
“呵,问得好。”
朱定北冷笑:“你们觉得,盘越掸国如何?”
盘越和掸国位于极难之地,喜热喜湿的谷物常年丰收,亦是这一次受灾影响最轻的地方。
盘越掸国曾在大靖第二世时投靠大靖自请为属国,又在第三世文宗帝晚年见叛出大靖。而近百年的时间里,他们将大靖的农事引入国土之中,将那蛮荒水泽之地变换成了粮田。当年他们如何独立的旧事且不提,到如今,盘越掸国虽然在兵事上仍有欠缺,但农耕通达,粮食高产,这也是他们有底气和大靖宁州叫板的原因。
但自从贞元皇帝登基之后,西南边境已经很久没有再起过如此大的战事。
前后串联起来,朱定北只觉得惊心,他此前只以为羌族会在宁州不敌之时插足战事在其中浑水摸鱼,却从未想过自始至终,羌族就和盘越掸国勾结的可能性。
如果,就是这两个盘越和掸国养活了羌族和匈奴呢?
不管是不是他们结盟联手,步步为营让大靖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此时大靖边防松懈,对于他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朱家主帅蒙难,鲜卑驻军庸碌无能,朱家军群龙无首,再受匈奴假意败军的麻痹,几乎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金城驻守的朱家军已被因朱家变故而军心不稳,就算凉州军战力依旧,但孤掌难鸣,难敌羌族和匈奴。
——宁州看似防守稳固,实则脆弱。盘越、掸国、蛮族再联手羌族,倾军全力攻打,宁州靠着一个姚让,一个文臣右相,又能支撑多久?
这些财狼虎豹,已是虎视眈眈,只等时机一到,就会扑向大靖,裂土而分!
屋中几人细思恐急,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朱定北的话却还未说完。
“你们以为,什么人能够将军器的绝密泄漏给匈奴?”
除非位极权臣,渗透大靖朝廷之中,谁又有这个本事将大靖绝密透漏,匈奴与大靖前后不过几天就造出几乎相同的神弓,这说明什么?在工部拿到楼安宁给的图纸后不久,军器的图纸就已经落入他们手中!
北境、西境、南境垂垂危矣,又有李党走狗里应外合。
外忧内患,大厦将倾。
这个念头如同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钻进脑中,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朱定北和宁衡在孤岛上隔绝了三个月,此时不过耳闻竟已想到如此深的隐忧,不,这已不算隐患,而就在外敌的计划之中!枉费他们身在其中自以为将局势看得分明,却竟是一叶障目当局者迷,完全看不到已经侵蚀大靖国本的祸事。
他们不认为朱定北是危言耸听,此时皆是心中惊骇。
宁家暗卫首领强自让声音如同之前一样平稳:“家主,是否请金令?”
宁衡沉眸,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问道:“皇帝不是这般冲动之人,是什么缘故让他如此坚决强召朱帅回京问审?”
撇开个人情绪,贞元皇帝是个头脑清醒的皇帝,他比先帝更有作为也更有远见,虽然为人偏执喜怒无常,但爱民勤政,绝不会如此昏庸地断送大靖国运。
暗卫首领仔细回想贯通,而后道:“这几个月陛下暗卫的行动频繁,大约一个月前,皇室暗卫频频在鲜卑府出现,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但家中信楼查到陛下并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朱定北与宁衡对视一眼。
两人几乎同时肯定,皇帝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梁家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