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暗得很,虽他们都躺上了床,不过还是点着一柄细烛再照一会儿,想着临睡了再去熄灭它。范禹之前拿了雾面的罩子将它罩着,那支烛被点在了靠床头那一侧的一张靠墙的矮的橱柜上,只莹然的一小圈微弱火光,在墙壁上形成一个半圆形,再都扩散不到别处去了,火光无法飘乎,因也没有风吹着它,只是它自己会时不时地上下收缩一下,让那个它形成的半圆形光圈微微地晃动抖动一下。
这弱光也是让人昏昏欲睡的。不过祖辛与范禹还是在低声地说着一些话,也大致就是范禹问祖辛这些日子以来山上这边与山下宅子里都有些什么事情,而祖辛也问范禹在路途上以及盘充城中的一些见闻。范禹这才回来第一天,路途上到底是让人疲累的,祖辛也就根本没想着要这么紧忙地跟他提那个姬槐又过来烦过他的事情,而只是细问了他路上都见着些什么好玩的事物了。范禹也就跟他说了盘充城的房子与盘充城的那些海滩与渔村、市集,还跟他说了那些在那边街上他见过的衣着光艳的人是来自于海上的一座岛。
祖辛听得兴起,一副很羡慕他去看过了的样子。范禹在微光中见他这样,就跟他说下一回他要是亲自去收购一些那边的海获而不是差人过去代他收的话,就把他也给带上,一道去。还说万一哪天十分地清闲了、有那个空闲了,就带他一起也去海上的那座岛看看,只是不晓得人家让不让外人登上去。祖辛一听他这样说,就说好,还一心想着哪天也能跟到那边去看看,上一回跟他去了伯甲城,虽停留时间短,但也是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事物的,要是下回还能去海边上看看,那也是一件好玩的事。
范禹本来轻易一说完了那种像是许诺的话之后也不禁有些暗悔,因他知道但凡他说了,祖辛就当是他的一个承诺了,肯定是时时摆在心里面,要是到了时候还不想着带他去,他就会因为他没有主动将这承诺摆在心里而心里暗自气着。范禹是想着如此一来他还得时时记着这事为好,因为万一不记着,到时到了某一天,他都已经忘了这事了,而祖辛还一直惦记着,就有可能又要受一天两天的冷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禹这会儿想着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以后不到眼前的事情不能轻易说,万一说了又做不到就又得引起一些不愉快。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口快、早早地轻许下哪桩事情来得好些。
不过他也想着到时候自己总也是得再去的,虽说去渔村收红发菜的事情是可以交由其他人赁了马车代他去收回来的,不用他再亲自跑过去一趟,可是一定还是有一些那边的其他海获要他自个儿过去先看一回、认定了成色后再交给别人代他收的。
所以这一回早早地许下了祖辛这件事也就许下了吧,应该没几个月也就能做到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祖辛说他走的那不到二十天里这院子里又新来了一个老伯,已经给安顿下来了。
原来他们家自救下壬伯与戎伯之后,每天山下宅中都有人往城西外面的山上去看有没有人被送上去,若是有,就带下山来送到他们这边来。范禹是想着这事情虽有夏侯乙的大哥和府衙里的人说过,可是那府衙里的人也仍旧是得照例行事的,一有了到年纪的囝,还是会到那家那户里点出人来,再带上山去的。虽说他们这边上山去带人下来,府衙里的人是不再会管了,可是府衙里的人总不会亲自上他们这里来告知他们哪天又有哪些人被送了上去的。那么如若他们这里不天天上去看一遍,万一隔了两三天没去,要是有人在上头空等了那两三天,该饿死的就早该饿死了,故而他们这里天天都得有人上去看一遍,生怕漏了哪个。
范禹听祖辛这样说了,是想着怕是这样下去,这边一个院子也要不够住了,还得再建一个院子与几所房子。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就都乏了,范禹也起身去将矮橱柜上的那支烛的烛火给吹熄了。这会儿,就连那么丁点的微光也没有了,眼前一暗,墨黑一片像是在近近地看着一块黑布一样,一片的均匀的漆黑,什么都没有了似的。也就停隔了那么一两秒,眼睛的夜视能力也就上来了,借着一种稀薄的夜光辨清了室内的陈设,在黑夜里他转了身朝床那处走去,轻躺上去后,将之前掀开的被角又盖回了身上,对祖辛说:“睡吧。”祖辛也只微弱地应了一声,声音都极其模糊了,想是也已困得不行了。
范禹在睡前想到了那个让他一想起就会心烦意乱的男人。
范禹心烦意乱了这好些天,一开始是想着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再想着想着,他忽又想到了另一层上面去,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夏侯乙的想法,也不知那个夏侯乙到底喜不喜欢他,他们两人这样长久地相处了下来,到底是算什么,夏侯乙拿他当什么。这好些天里的后来一段时日里他有时想想,兴许夏侯乙真是有可能只是想将他绑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