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每到这个时间陶林就止不住地流泪,陷入深深的自责中。那天自己在第一次叫他没得到回应时就应该破门而入。不,那时他可能已经跳了下去。如果自己看他看得紧一点,跟他一起进浴室洗澡就好了,就算他要他吻他抱他对他做任何事,他都愿意做。只要他不要有轻生的念头和机会就好了。不,更早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发现端倪,那天他会约自己一起出去逛街这行为本身就有点奇怪了。当他对自己说出“你是时候学会一个人活下去了”的那一刻,大概就已抱着赴死的决心了。
自己曾想付出全力来守护他,结果最后却没能把人守住。
吃不下东西,极度缺乏睡眠,陶林又回到了之前刚住院时的状态。工作肯定是又干不成了,不过电台的人体谅陶母和他痛失至亲,难得地主动来电慰问,还给他批了长达一个月的休假。事业单位就是这点好,请漫长的假也不会丢了饭碗。
陶醉头七那夜陶家一家三口按高人的吩咐关掉家中所有的灯,出去找十字路口给他烧纸。陶林在离开家门前去二楼陶醉卧室门口和一楼大厅撒了面粉,即使高人并没要他这么做。
那天夜里风势很强,还飘起了小雨点,让烧纸的过程不太顺利,不是火星被风刮得四处飞舞,就是纸钱还没烧完就被地上的泥水给闷灭了。陶父一边念叨儿啊收钱不要怕没钱花之类的话,一边让陶林也说几句给地下的哥哥听。而陶林对着燃烧的火苗,还没把名字喊出口,就哽咽了。陶母一直机械地重复着“陶醉啊,收钱”,一直到最后几份纸钱快要烧完的时候,才对着微弱的火光说:“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过得不痛快,下辈子投胎投个平常人家,当个正常人,别再找我们这样的父母了。”
陶父闻言欲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随后三人回到家中,陶醉抢在前头进家门开了灯。大厅地上的面粉没有任何异状。他又冲上二楼,只见陶醉卧室门口的面粉也和他离开之前一样摊开在地板上,上面没有任何痕迹。
一个脚印都没有。
其实想也知道,本来就不可能有脚印产生。
陶醉再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了。这个事实使陶醉真真正正地绝望了。
陶醉无法再继续呆在本家。他无法面对空无一人的陶醉的卧室。他也不想回公寓,因为那间公寓是悲剧的起点。更不想再进医院看精神科了。陶醉头七的第二天,他趁家里人不备,给父母留了字条说去朋友家小住散心,便偷偷溜了出去。
杨言在单位也听说了陶林家里出了事,之后就怎么也联系不上陶林了。去新闻台一问,得知那人已休假回家。他不知陶林家住何处,而且也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好再去打扰陶林,惟有静候其休假归来。
然而这天夜里他下班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却惊讶地见到陶林可怜兮兮地蹲在他的房门口,身旁放着一个背包。
“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了?怎么不打个电话告诉我呢!”杨言急忙把他拉起来,开门让他进屋。
“我可以暂时……借住在你这儿么?”陶林小声问。
杨言没问理由,但大致可以明白他的心情,便爽快地说:“行啊,只要你不嫌我这儿条件差,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什么不痛快的都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陶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个人。
杨言连夜下楼去附近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给他买了牙杯牙刷和换洗内裤,让陶林洗了澡。陶林环视了一下这狭小的空间,默默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杨言似乎察觉出他的意图,急忙说:“你去我屋里睡床,我睡沙发!”
陶林魂不守舍地摇摇头:“这……不好。你好心收留我,我睡沙发就行了。”
杨言颇为无奈,赌气道:“你要这么说,我俩都睡床,行不?”
陶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杨言拉他进了屋,从衣柜深处掏出一个新枕头扔到床上,然后把被子抖开来:“幸好我这床还是比较大的。枕头我有多一个,但被就只有一条,现在天还冷了,你就委屈一下,跟我盖同一条被吧。”说罢将他推上床去,“你赶紧睡,我洗完澡就来。”
这要是在往常,陶林估计得激动死。可是近来他的脑子一直处于混沌状态,没有办法想事情。他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躺进了被窝里,往靠墙那一侧缩了缩,然后直挺挺地瞪着天花板。
杨言洗好出来,见床上的人还大睁着眼睛,只好说:“我关灯啦。”说罢就按上了墙头的开关。
房间里瞬间被黑暗笼罩。陶林感到那人在自己身边躺了下来。如果这黑暗可以永远持续下去该多好。他多希望明天的太阳永远别再升起,让他就在这样的黑暗中长眠不醒。
也不知是在杨言身边真的安心了,还是连续几个日夜没睡实在太累了,在这个窄小的房间里陶林最终昏昏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展开了奇异的同居生活。杨言早上没班,两人每天睡到中午起床,然后或叫外卖或出门在附近的小店里吃午饭,下午杨言去上班,直到晚上十一点多下班回家,这期间陶林就窝在杨言屋里发呆,或者用杨言的电脑上网看看,在傍晚时自己叫外卖解决晚饭,然后洗洗衣服、打扫一下房间,等杨言回来。杨言从来没有主动问起他家里的事,也没有说节哀之类的话,总之就像养一只宠物在家一样,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