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
住院部的病人大多被接回家里,剩下的或是没有人管,或是病情太重走不了,稀稀落落地躺在病床上,让人看了就备觉凄凉。大年三十的晚上,连医生护士都放假了,每个科室只留几人值班。丁隶的父母各自有家,他也不知道该回哪边过年,索性揽下了这没人干的活计,顺便享受一下职工食堂免费吃饺子的福利。
独自坐在办公室,他打开电脑看春晚,偶尔附和屏幕里的观众笑上几声,仿佛气氛十分祥和。跨年倒计时开始,主持人嘴皮利索地念着串词,纸礼花砰地爆开,一群小孩连蹦带跳冲上舞台……
他感觉又饿了。
烧上一壶水,掏出方便面,听着欢乐的拜年音乐夹杂窗外炮竹声,丁隶的心情忽然转好,拿起电话想和陈靖说一声新年快乐。
却换来一句齐先生出差办事了。
他扣上听筒。
门被推开。
丁隶突然想,会不会是他回来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对面是另一个人。
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雪花沾满长发,顾又薇拉下围巾弯起眼睛:“我来陪你过年。”
丁隶有些恍神:“你不是回家了吗……”
“吃完年夜饭买张车票就回来了。”顾又薇掸了掸肩上的碎雪,“火车上都没有什么人,我还小睡了一下,正好可以陪你值夜班。”
电水壶啪地跳了。
“又烧水泡方便面?”顾又薇问。
“嗯。”丁隶掩饰地挠挠鼻子。
她提起手里的布袋子,取出一只保温杯,拧开,递过去。
丁隶用勺子搅散热气,是冰糖百合炖梨。
“你从上次受凉就总是咳嗽,梨子润肺的。”顾又薇拿一只碗盛出来,端到他的面前。
丁隶心中一沉,赶紧低头吃梨不让她察觉。
“晚上没吃饭吗,饿成这样?”她惊讶地问。
“每人只给二十个饺子,吃不饱。”丁隶闷着头,嘴里包着东西含糊地说。
面对这样的心意,他真的很感激,感激到鼻子有些发酸。
端着沉重的瓷碗,拿着沉重的铁勺,他一口一口把炖梨吃完,细嚼慢咽地,消化这绵长的愧疚与不舍。
末了他放下餐具,对顾又薇扯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可能是这个笑过于勉强,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奇怪,忙问他是怎么了。
丁隶拉她在对面坐下,握住她的手:“薇薇,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我真的没想到……”
听他这么说,顾又薇以为他是感动到了:“没关系的,我愿意过来陪你。”
“其实我是说……”丁隶的目光低了低,“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不太合适,你特意过来陪我,我不该扫你的兴,而且这大过年的应该讲点高兴的事。”他说着笑了两声,想制造一点幽默缓和气氛,却见她的表情僵在那里。
接下来的问题他和她都逃避不掉,丁隶深知这一点,缓缓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我是gay,或者说双性恋,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个男人。所以对不起,我配不上你的心意,也没有资格再接受你的爱情。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有那么一刻我真的非常喜欢你,我也想忘了他,但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不想再欺骗你,也不想再骗我自己了……很抱歉薇薇,很抱歉。”
丁隶不留停顿地说完,始终直视着她的眼睛,他想无论伤心失望还是愤怒怨恨,都是他应该接受的。
过了许久顾又薇才开口,话语很客气,仿佛一个不称职的演员念着台词:“谢谢你告诉我。我很难过,也很生气,不过你现在告诉我总好过结婚之后再告诉我。”
丁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然望向窗外,稀落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其间一团烟花沉闷地炸开,闪一闪,熄灭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丁隶踏着新雪回到志怪斋。
一夜没睡困意很浓,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合不上眼,任视线直直地盯住天花板,脑子里闪过一句句念白。
花了些时间把句子集合起来,他看了看手机,九点。
“喂,小桃吗,新年快乐。”
“丁医生,你也新年快乐!”电话那头她一贯地热情回应。
“我想找齐谐,你可以帮我联系上他吗?”
“齐先生他们去了甘肃,可能不太好找。”
“能不能想想办法?”丁隶语气诚恳,“我有事找他,很重要,麻烦你了。”
“那我试试看吧。”
“谢谢了。”
挂上电话,握着手机,他继续盯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手心传来震动,丁隶拿起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喂你好?”
“你找我。”齐谐态度冷淡。
“阿静!”丁隶噌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话方便吗?”
“不方便。”
“那我说你听?”
“算了,下次再说。”
丁隶一腔话被冷水泼回去:“下次是多久,三五天?十天?半个月?”
“不确定,我会再联系你。”
丁隶一时灰心丧气。
“我挂了。”齐谐说。
“等一下。”丁隶抢在前面,“我跟女朋友分手了,所以——”
“我知道。”齐谐打断他,“我现在有正事要办,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趁这段时间你也冷静一下,把事情考虑清楚。”
“考虑什么……?”丁隶有些不明白,或者说不明白对方明不明白。
“考虑各方面。”齐谐吐字清晰却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