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烟灰掉在地上,雨幕被混凝土雨棚切出一个几何形的凹陷。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在窗边布好茶席,齐谐悠闲地坐下,将一只盖碗递到他的面前。
丁隶揭开盖子,白雾飘上来,桂香。
“我心情不好。”丁隶低声,“接了个急诊,小女孩,四岁。心脏穿通伤,抢救无效。”
“所以家属就动粗了?”
“嗯。”
“孩子死了难免不理智,你尽力了就行。”
“毕竟是死在我的手术台上。”
“都当了多少年医生,还没习惯呢。”
“嗯。”
“别想太多。”
“嗯。”
丁隶一口没喝,用盖子拨拉着茶汁,几片桂花始终不肯沉下去。
齐谐忽然笑了:“台词套完了?同样的话跟医院的护士也说过吧。”
“……”
“其实你没有心情不好啊,我看你心情很好嘛,别那样看我,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本来他们家长自己没看好孩子,揍你有什么用?不过话虽如此,挨打时却不能还手,生气也不行,要露出沉痛的表情才有诚意,旁边的小护士看到了,主动拉你去处理伤口,这时再摆出一副自责的样子,听听她们宽慰的话,享受一下关心,顺便还能加一点感情分,是不是啊,丁医生?”
丁隶愣了愣,也笑了:“你没放糖,桂花茶要甜的才好喝。”
“在你背后的柜子里。”齐谐指了指,“一开始就知道你得加糖,所以故意没放。”
丁隶扭身拉开柜门,拧开糖罐。
“所以现在你开口要了,我告诉你在柜子里,你找到罐子,倒三四颗进去。这些我都知道,但还是让它发生了。”齐谐往他的杯子里续水,“这就像一个过场,你明白所有程序,却不一定非要避免它。”
丁隶看着糖块渐渐缩小。
“你说心情不好,对方会问为什么,说自责,他会答不是你的错,这是正常的情形。可惜你太会和人打交道,太了解做出什么举动后别人会怎样回应。正因为这样,本来可以自然发生的事,在你这儿就变成了有计划的台本,对方的一切回应都好像是你导演所得,而你的本能举动,反倒像是在索取回应的做戏,到最后,就连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被逼退到这种思维后面,怎么也听不见了。”
齐谐微笑着说完,抿一口茶。
丁隶时常觉得自己像不小心弄坏东西的皮孩子,因为害怕责备,把它藏到了床底下,却始终没法心安理得,自以为做了天大的坏事。这颗种子埋下去,会长出几株草,有的叫罪恶感,有的叫抵触情绪,有的叫惶恐和傲慢。
但是,每当他刚掩上土,齐谐总能轻易挖开,让弄坏的东西重新暴露在太阳下,再用轻松的语气随意就戳穿这种心思。——他好似一台转译机,把难以告人的想法解读成浅显明朗的话语,让丁隶觉得,那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并非不能原谅的罪行。
等到同样情况发生,他就不再需要一个床底,而是能鼓起好好面对的勇气。
“茶喝完了,借沙发补个觉。”丁隶伸了个懒腰,“这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齐谐莞尔,指他背后:“肩膀上有灰。”
“哪?”他习惯性掸两下。
“没了。”
丁隶转过身,齐谐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伸出手,拈起那只掸落的满,放到了窗外。
一团蓝绿色,扁扁的,一弓一弓地钻进了砖缝里。
☆、檀香
刑警队长路过办公室,被黄缨逮个正着:“刘队,专案组缺人吗?”
刘队立刻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缺!”
“要帮忙的吗?添个猴儿还添三分力呢,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黄缨笑嘻嘻。
“那大活人我问你,上次叫你查的培训公司怎么样了?”
“早就查完啦。”
刘队一伸手:“报告呢。”
“上礼拜搁您桌上的。”
“你那是报告吗,才几个字就糊弄了?再小的案子也不是这么办的啊,你以为过家家呢,随便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就完啦?”
“我是准备深入敌人内部来着,您不是不让我去嘛。”
“我是不让你去听那个课,谁不让你查案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事太浮躁,成天想着大案要案,挑三拣四眼高手低这怎么行?咱们要甘做革命的螺丝钉,放到哪里哪里亮。”
“那是革命的电灯泡。”
“口误懂不懂?”刘队理直气壮接着教育,“咱们干刑警,就得踏踏实实认认真真,比如小卫这样,又轴又愣的才行。”
“队长,您是夸我还是骂我呢。”卫远扬翻着堆成山的档案,抬了个头。
“当然是夸你!做咱们这工作,不轴一点怎么成?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是吧”
“那您后面还跟个愣字是怎么回事啊。”卫远扬心想,没敢说。
“对了小卫,刚调进我们这还适应吧,最近队里比较忙,只能在工作中学习了,那案子你也一起查的,情况怎么样,汇报一下?”
“适应适应,谢谢队长关心。”卫远扬一边客套着,一边盘算总不能把那怪虫说出来:“那个谭某大概是先用什么催眠手段,套出了学员的心结,再在上课时针对性开导一下,相当于变相的心理咨询吧,问题是收费太贵,高级班还有一节课三五千的,刘队您看这算是诈骗吗?”
“还真不好说。”刘队摸摸下巴,“这种案子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