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失了魂般,刑天对脚下沙化的地裂无知无觉,只是这么遥遥看着那些荧光。那些可怕的沙子蚕食鲸吞般,淹没了他的鞋面,触地的膝盖传来一阵锥心蚀骨的刺痛。
就在这一刻,摇晃的世界突然静止了,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
除了那些红的、绿的荧光,还在空中沉浮着。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沙化的大地上,突然有一棵棵嫩芽钻了出来。
宛如雨后万物复苏的大地,那些钻出地面的嫩芽,以难以置信地速度迅速生长着。
抽条,伸展,开支,散叶……
刑天认得,那是黄泉草。
它们迅速占领了这片大地,开出一朵朵红得几乎就要滴血的花来。
黄泉草刺破了刑天的皮肤,侵蚀着他的皮肉,把他当成了肥沃的养料。
体内没有血,如何供养这样的花?
刑天麻木地半跪着,任由黄泉草在他身上生长。
平静的世界突然又震颤起来,那些冲破了地狱门的阴煞,以及从门中泄漏出来的至阴之气,被看不见的力量重新拖入门中。
光明重回大地,温暖的阳光铺洒在这千疮百孔的世界里,一棵桃树托着一个姑娘,从地狱门的地底钻了出来。
嫩绿的枝丫娇艳的粉,穆离闭着眼睛,在枝干粗壮的花间面容安详。
突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朝刑天的方向看了过来。
然后她微微笑了,似乎说了句什么。
不知哪里吹来的清风,缤纷的粉色花瓣洋洋洒洒卷上了半空。她就像花间的精灵,被那些花瓣托起,然而,却无情地消逝在飞舞的花雨里。
裹着花香的花瓣抚过刑天的面颊,他听见风中的余音说:“等你。”
参天的桃木洒下漫天的花雨,刑天幽幽叹了口气闭上眼,也笑了。
……
左临风带领着昆仑馗道一众赶往地狱门,在来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江怀川,经江怀川之口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左临风协众人赶到地狱门的时候,这里早已经恢复平静。
原本门的位置,被一棵桃树取代,树脚下血一样妖媚的花,似乎没有尽头。
“黄泉花开了……”左临风惨白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看着,愤怒渐渐爬上了他那张惨白的脸:“孽徒!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傻!总是不听我的话!”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些愤怒的质问回荡着,却再也无人能给他答案。
左临风听着空荡荡的回音,突然泄了力,他颓然地跪了下去,喃喃自语:“阿离,我不是个好师父……”
……
五十年后。
距离那次可怕的灾难至今,当时存活下来的老人们提起时,仍不免心惊。
普通人根本无法独自在那种环境中存活,幸存者在佛门道教的庇佑下,幸免于难。
也正因如此,人们开始向佛向道,敬畏鬼神之说。心术不正则生暗鬼,人若不知向善纵容私欲,最终结不出善果。
然而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多彩绚烂的生活让人遗忘伤痛的同时,也让人生出各种各样的私欲。
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人这一生求得丰衣足食,更有爱恨情仇,七情六欲。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无论经历过多少变迁,本质上并无不同。
这天,江怀川带着历练弟子从山下回来,直奔黄泉道。
“听说黄泉道起源于一个十分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的女主角化成了桃树,男主角由于被黄泉花束缚无法动弹,只能遥遥对着桃树单腿下跪,状似求婚。唉,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一个这样痴情的人。”一个姑娘一脸兴奋,压低了声音与旁边的姑娘说。
那个听到她这么说的姑娘,望了一眼江怀川的背影,压下眼中不易察觉的愁思,低声道:“一辈子都无法在一起,至死都只能分隔两地,这样的爱情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情愿两个人能够日日相对,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也就罢了。”
“那有什么好,若俩人不相爱,一辈子绑在一起也是相看两生厌。”一开始说话的姑娘不服,扭头反驳间发现有人跟在她们背后,她停了下来,“你跟那么近干嘛!是不是偷听我们讲话?!”
跟在后面的男孩子立马胀红了脸,呐呐了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二十来岁的男孩子,少有他这样容易害羞的。同龄的男孩子们看不下去了,拥上来搂着他的肩膀,或压着他的脑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虞师妹,你嗓门这么大不用凑近我们都听得清楚,干嘛挤兑我们阿晴。你想找一个矢志不渝的,我们阿晴这么单纯又专一,你看他成不成啊?”
“对对对,阿晴不仅单纯又专一,还贼乖,绝对妻管严不敢背着你干坏事!”
“而且还上交工资对不对?”
叫阿晴的男孩子脸都要埋到胸口了,结结巴巴道:“你们……别乱说。”
虞姓姑娘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哼’了一声骂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你们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