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危绍终于捧着金叶子被漩涡从地底托上地面的时候,他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密林融翠,金絮飘烟,一株宽硕的古木根底,紧挨着坐了三个人影。春日柔暖的阳光淅淅沥沥浇洒而下,落在温吟的衣摆,终兰的长睫,以及钱雯钰坠着流苏的鞶带上,流转出耀耀灼辉。三个人贴得很近,终兰枕在温吟的肩头,双臂紧紧地扒着人家的胳膊。而钱雯钰则睡在终兰的两股之间,一只手还依依不舍地拽着她的衣袖。
危绍:“……”
他深吸一口气,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把自己的眼睛给捂上了。
“yín_luàn了温吟!”少年满腔悲痛,“你都让纯洁的我看见了些什么啊!!”
温吟原本也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声动静,眉毛一抖,恹恹地睁开了双眸。
他上下审视了一遍和方才下去之时基本上没什么差别的危绍,并没跟他过多废话,直接问道:“书呢?”
“这不是嘛。”
危绍抬了抬他捧着金叶子的那只手。
“……”
温吟皱了下眉头,凝神又将其仔细观察了一遍。
刚刚阳光太过炙烈了,导致他第一眼望过去都没能看清,原来这金叶子上面,还另搭了一层金箔。阴刻的小楷,录着楼层与格架,可不就是他们藏经楼里用来标记书籍的箔片。这金箔算是一本书的身份标识,修士们向外借书时,在金叶上录信息,也是以此为媒,因而金线引路引到了它的身上,倒不奇怪。
只不过……
“书呢?”
温吟又问了一次。这回话中的含义自与上次不太一样,危绍两手摊开,一耸肩膀:“没有,就找到了这个。”
他们两个说话之间,终兰与钱雯钰也陆续醒转了过来。
终兰这一觉是真的睡得昏沉,刚回过神识来,脑子还有点不清醒,看着眼前的一片金光茫然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而钱雯钰不过一次小寐,睁开眼看到盘腿坐在她对面,手里端着金叶子的危绍,下意识就惊讶地感慨了一声:
“没死啊。”
危绍:“……”
终兰身上有些酸软,同一个姿势呆得久了,四肢也在发麻。她有气无力地揉了揉眼睛,维持着倚靠在温吟肩前的姿势,眯着眼睛往危绍的手上凝望了一会儿。
自然就也认出来了那片金箔。
姑娘浑身一个激灵,灵台瞬间一清。
这金箔是书籍的标识,由松盈亲自给封边加固,足足套了三层灵锁,可以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是怕有什么意外情况不慎掉落。然而如今,却书箔分离。断裂的灵锁尽端,切口平整,看情形,大抵并非什么无意遗漏,而是蓄意而为。
……这就是偷啊!
终兰小心翼翼地向上瞄了一眼,果然看到温吟的神色有些不愉。
钱雯钰自然也瞧出来了这点,毕竟是本门弟子,即便英勇就义了,但生前做的错事也还是错事。她咳了一声,歉疚道:“若是没有藏经楼的金箔,又非之内,大抵是当作私人之物给一并下葬了,要不然……”
“先不说这个。”
危绍忽然伸手一挡,严肃地打断了钱雯钰。他面色凝重地从怀中取出了一面桃木作框的小铜镜,将其悬在了半空之中。镜面似水,指尖一触便入。危绍将一只手伸进了镜子里面,一边摸索着,一边一本正经地和对面的三个人道:“你们挑的这个地方,很邪门啊。”
他说着,就从镜子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光球。这个光球起初脱离镜面之时,也不过他的手心大小。然而甫一接触到外间的空气,就迅速膨大开来。球壁化开,归于托在底端的一方圆盘,露出其中包裹着的----
一具枯骨。
四脚向下,并不是人的骨骼。看那大小形态,似乎是狼。
山间多兽,若只是普通的野兽遗骸,倒没什么稀奇。只不过,这具枯骨的色泽诡谲,滲着青黑,而且上上下下,有多处断裂与损坏。想来原本应是零碎不堪的状态,如今大概是被危绍给拼起来了。
终兰眉心微微皱起,她能从这具骨头上面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气息残余。
按理说,万物有灵,灵具其态,因而各成所属。然而这些骸骨上面的气息,却无态可循,无属能依。仿佛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乱炖在一处,明明无法相融,却又被强硬捆绑,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之气。
这下,钱雯钰的神色是彻底严肃了下来。她先是带了点询问意味地瞅了温吟一眼,见对方脸也很黑,便放心大胆地继续开口了:“这不会是……”
“别急,还有呢。”
危绍再次把她给打断了。钱雯钰眉头一跳,就见着危绍接连又从那面镜子当中,掏出了猪、狗、猫、熊、狐狸……等等一系列同样泛着青黑之色的动物骨骸。
形态如出一撤,均有多处折损。只不过程度多少有点不同,有惨不忍睹的,甚至之前似乎已经碎成了齑粉,也不知危绍是怎么把它给拼出来的。
他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以后,按着顺序依次排开。排着排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堆了个熄灭了的火架,架子下方散落着些被烤得乌黑的焦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