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的后背撞上庭院的围墙,她脚不触地,本能地扯开扼住喉咙的手指,听到纪知云骨节碎裂的声音,却又不敢再蛮横用力了。
白骨外露的手掌似乎感觉不到疼,卯足了劲掐住她不放。窒息感一寸寸淹没她,她只觉得手背像是灼烧一般疼痛,临渊扭曲而悲切的脸孔在她面前模糊……
只听“咔嚓”一下,脖子上的力量突然松开,一双手臂稳稳当当接住她。滚烫的液体迸溅在她面庞,睁眼时画面血红一片。空气大把涌入她的肺,她疯狂咳嗽起来。
温热的手掌蒙住她的眼睛,她嗅到熟悉的味道,顿时困意来袭,安心偎进来人怀中。
“相公……”
影刃刀光乍现,映出晏方思桀骜的眼。他一身黑衣,口罩还未来得及摘下,眼中泛着血光,似笑非笑的瘆人。他手腕上的佛珠露出袖口,染了几滴浓稠的血。
晏方思斜乜着临渊,“你这狗东西,一千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不堪一击啊。”
“苍溯君。”临渊捂着受伤的右手勉强站定,“没想到千年之后,你依然觊觎着我的妻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她早就不是你家沈清宣了。”晏方思慢悠悠地把影刃立在一旁,抱稳沈歆,拿袖口擦净她眼皮上的血,“再说了,但凡有点眼力的,都会喜欢我而不是你吧?”
临渊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瞥见他脖颈上忽隐忽现的黑色纹路,不禁笑了,“苍溯君,你别光顾着取笑我,倒是你,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吗?”
晏方思不以为意,一手揽着昏厥的沈歆,一手召来影刃,“谁知道呢,反正我肯定会在你之后嗝屁。”
临渊没有逃,也没有动。
晏方思扬起刀扛在肩上,“要留什么遗言么?”
“你杀不死我,”临渊支撑不住,瘫软在地,眼里却不住淌出阴鸷,“我无实形,寻到下一个躯体便可再次凭依,你杀死的只会是纪知云。”
“哦,那又如何?”晏方思吊儿郎当地挥了两下刀,“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苍溯君啊,杀错一个就再杀一个咯,很难吗?”
“她醒来以后,你要怎么同她交代?”
“反正我早就看纪知云那小子不顺眼了,回头就说我的刀太快,一不留神斩过了,让她找我的影刃要说法去。”
“你……”
“所以说,你有什么遗言么?”晏方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将刀尖对准他的脸。
临渊不语,嘴角浮现一个微妙的弧度。
“既然你没有话说,就听我唠叨两句,免得你再次灰飞烟灭时依旧被蒙在鼓里。”影刃的刀尖在地面勾出一个血红的圈环,晏方思凉薄的声线飘荡在临渊耳边,“一千年前,沈清宣在你被仙庭行刑时飞扑过去挡在你身上,你知不知?”
临渊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啧啧,你看你,我早跟你说了,别装作一副什么都了若指掌的样子。”晏方思扬手,以刀尖挑起他的衣领,“所以当年魂飞魄散的家伙不止你一个。我花了一千多年,将她四散在各处的魂魄寻回,才得今日一个无忧无虑的沈歆,你却要杀了她。”
影刃刀尖丝丝缕缕地绕起一圈又一圈的黑气,临渊被迫昂起身,捂着脖子,说不出一句。
晏方思的声音仍旧轻慢而懒散,“是,我是时日无多,但我会在我陨落之前处理好所有事,许她一个平安顺遂的余生。你呢?你只能看到这里了。”
“噗”地一声轻响,纪知云的衣领被刀尖挑破,然后他的身体软绵绵地倒落在地。他的右手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扭在一边,汩汩往外冒血。黑气源源不断地从他大张的嘴巴里溢出来,他几乎两眼翻白,身体随着怨气的抽离不住震颤。
晏方思举着影刃,眯着眼等缠绕在刀身上的黑气被刀噬尽。一团稀薄的白光晃晃悠悠地自那团黑气中分离,颤颤巍巍地悬停在沈歆额心上方。
他歪头打量了一会儿,那白光便受惊似地跳出老远。
“原来你一直跟在那狗东西左右,叫我一通好找。那狗东西有什么好”他撇着嘴,对那遥远的白光摆摆手,“算了,你又不是我家蘑菇,不关我事。你爱去哪就去哪,高兴就好。”
怨气被影刃吞噬干净,他收起刀,小心翼翼地把怀中的女孩放在树下的藤椅上。
女孩的红裙被墙灰和凝结的血染脏,皱巴巴地贴在身侧。他偷偷勾出她的项链,指腹停留在月白色的小石头上。石头在他的触碰下,笼罩一层月白色的清幽光芒。
“我怕你生气,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同你说,便趁你睡着时候说与你听,应该也不算骗你,只希望你醒来后不要怪我。”他拨开被汗水打湿而贴在她脸庞的头发,“我预见了自己的陨落,但不是因为诅咒。我没有制止,因为……若是我避免了自己的死期,便会有更多的生灵因我而死。我好歹身为神明,可不能做这样卑鄙的事。如今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
他轻抚她的面庞,摸到她眼角的濡湿,顿了顿,继续说:“我知晓纪知云身份有异,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查究竟是谁想要动荻水的长明灯。等真正了解发生何事……又觉得世事太过讽刺。想要凌驾与天地法则之上的不止是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