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姑娘方生完火,边为她扣好系错的纽扣,边给她领口别上一朵的小白花:“真好看。这个花很香,戴着几天都不褪。”而后挥挥手把猫和她都赶离油烟。
厨房往外走便是大门,小蘑菇跟猫并排坐在门口台阶上等她。小猫们从门框滚下,打闹作一团,大花猫则孤高得很,只冷冷瞥她一眼,便自顾自在一旁舔毛。猫也爱臭美。
她想起人间小姑娘对她的夸奖,不禁偷偷笑起来。恰好地上有滩积水映着天空,她见四下无人,便凑过去瞧。水中映出的少女生着两道浓密的眉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而圆,鼻头粉嫩,嘴唇饱满有珠,脸颊软又有肉。
据说大妖怪们最喜欢吃这般样貌的人,应当算漂亮的吧?
她笑嘻嘻地蹲下来同舔毛的大花猫讲话,“我好看吗?”大概嫌她的发音着实蹩脚,花猫别过脸去没理她,这令她十分挫败,不死心地调整了咬字再问,“你……说呀,我好看吗?”
“好看呀。”
小蘑菇没来得及欣喜,便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一只普通猫能有的声音?当即炸了起来,拖起花猫挡在身前。花猫倒是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扭了几下从她钳制下脱逃,顺便带上了门,留她与墙根处靠着的那个黑影在外面。
那人闲散地倚着墙,看上去颇为修长,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整张脸隐匿在深深的帽兜下,唯有一截惨白的手臂从袖袍底下伸出来,两指之间捏着个什么东西。
她意识到那不是人,因他的气息被完全掩在斗篷下,便下意识把他当做妖。
于是她联想到从前有关妖怪吃人的诸多传说----大妖怪首先会挑好看的人下嘴,又闻他方才说自己好看,不禁瑟瑟发抖。
虽然她不用想就能明白他们之间悬殊的差距,但垂死挣扎还是必要的。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大、大哥哥,我不是人。”
那人低低一笑,“我知道。”
听闻也有妖怪爱同族相嗜,她更害怕了,鼻头一酸,当即要哭,忽而想起自己还是蘑菇时师父对她的教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哥哥,你、你不会要吃我吧?我不好吃的……蘑菇精最难吃了……”
那人闻言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略微偏了下脑袋,露出苍白而尖削的下巴和一张如弯月般薄而殷红的嘴。他拉长了语调,“我----为什么要吃你?”
“你不是来吃我的吗……”她喃喃着松了口气。
“相反,我是来接你的。”那人一拂衣袖,走至她跟前蹲下,将两指间捏着的一件物什交给她,“我与你师父奚山道人是旧识,她有事在身,无法前来,托我在人间照看你一段时间。”
这物什散发着不知名的香味,下端是竹签,上方是一片扁平的、姜黄色的云。
她不知这是何物,举着竹签在眼前端详了许久,正要将其倒置,那人连忙握稳了她的手,“听闻你师父说她曾有一次带你下山游历,那会儿你还在做蘑菇,途径一家糖画摊头,你闻见香味嚷着要吃,可你一个蘑菇又没嘴,要怎么吃”
约摸有点印象。她得知这等糗事师父还同别人讲,臊红了脸很轻地点了一下脑袋,伸出舌头在糖画尖尖上舔了一口。
这糖画实在是奇妙,薄薄一片,脆而芬芳。她吸溜着口水,喜笑颜开,“谢谢你呀大哥哥。”师父教导她为妖要讲究礼仪,她啃着糖画往一旁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石阶,“你也坐呀,蹲着累。”
他挨着她坐下,手肘撑于双膝,侧身看着她。有光照进深深的帽兜,零散而吝啬地勾勒出他下颌、嘴角与鼻尖的轮廓。
小蘑菇糖舔到一半,渐渐地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盯了他半晌,满心好奇帽檐底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容颜。
他仿佛知悉她心中所想,特意低下头,好让她看得清楚些。
可他的帽檐太深了。小蘑菇看不真切,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沿着他下颌的轮廓往上,途经他的脸颊与颧骨,掠过他的眼睫与额头,握住黑色布料的一角,轻轻一挑。尾指勾住了几缕半长不短的乌发,在掀开帽檐的同时如同绸缎一样从她指间滑落,乖顺地垂至鬓边。
他的容貌展露在她眼前。面白唇朱,目含桃花,带着一种天生的妖异----然而上天似乎不容许这美貌太过张扬,便狠狠往上半脸刻进一道横斜的刀疤。
朝阳肆意洒在他无加掩饰的脸庞,残忍地将他每一寸容颜都照得明晰。而他神色未变,似笑非笑地望着呆怔的小蘑菇。
“怎么,吓到了?”
第2章 相公
除却糖画的甜香与领口的花香,有另一种香味丝丝绕绕地钻入她怀中。令她莫名感到熟悉。
小蘑菇愣着不知该说什么,揭他帽子的手指悬停在他侧脸颊边,沾了些凉意。指尖蜷了蜷,触到他的面庞,手掌便不知为何贴上去了。
她忘记去吮嘴边的糖画,只定定地望着他脸上的疤,用拇指的指腹去摸。他看上去没有生气,反而主动凑近了脸任她抚摸。她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道疤痕,心中被一种怪异的情绪填满,她咬着嘴唇,“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