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脸迷茫果真没懂他的话,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喏,那种事呢,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你三姨有情,那男人愿意,就没关系。他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出了事该由韩夕管。”
她勉强理解了他的意思,缓慢地点点头,“哦,我以为被我们吸气的人都是不知情的呢。”
“谁知道呢。荻水怪事颇多,有少数人类知晓妖怪的存在也并不稀奇。”
他含糊其辞,想尽快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心想一定要在韩夕面前好好告金来来一状,这平时都在把他家蘑菇往哪儿带呢……
沈歆消化完方才的疑问,拉拉他的手又期待地问,“相公,爱是什么啊?”
他愣了半秒,随即摸着下巴道:“爱……是更喜欢的喜欢,与喜欢十分相似,却复杂得多。”
她一拍脑袋,回想起许久以前关于“相公与烤鸭”的深刻探讨,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他与她想到一处,将当日暂且搁置的比较提上台面,非要与烤鸭一决高下,“蘑菇,我问你,我与烤鸭,你更喜欢哪一个?”
沈歆在金来来的教导下,习得了点察言观色的皮毛,眼珠一转,答道:“烤鸭天天吃,滋味愈发不如第一次那般鲜美,可是相公天天看也看不腻,常看常新。我应当是更喜欢相公一些。”
终于能在这场较量中略胜一筹,他一时不知该激动还是辛酸,犹豫着是不是要发表点获奖感言,可人家对此好像并不在意。
她松开他的手,向着光亮处跑了几步,回身粲然一笑:“相公,那你也爱我吗?”
未及锁骨的短发扬起又下落,细碎地切割每一寸光。她的脸庞浸在霓虹色彩与阴影的交界,明明灭灭间,像极了一个人。
晏方思下意识地往心口摸索,想要寻找或揉散什么,可那轻微的抽痛转瞬即逝,不禁令他怀疑那是否仅是他恍惚时偶然步入的一个梦境。
***
晏方思没能回答沈歆的问题,东拉西扯地把话题转移到别处。
反应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她心中忿忿却打不过他,或许还有被吃掉的风险,只得把枕头当做他狠狠捶了一顿。捶完枕头,她揉着酸痛的拳,有点失落,“与之前相比,相公如今对我是愈发敷衍了。”
她气不过,决定去找三姨。
她独自乘车,步行了一段路来到三姨的工作室门前,回忆着金来来上次的方式,朝玻璃门扑了进去,双足落地时听到门上风铃清脆作响,回过神来,见三姨伏坐在工作台上打磨一块殷红的小石头。
“哟,来啦?坐。”
沈歆讶异,昨日见还是灰紫渐层的长波浪卷发变作了肆意披散的深褐色直发,绸缎一般铺在身后,其中挑染了几缕艳丽的酒红,与她眉心的三瓣莲花非常相配。
她鼻梁上架着单片镜,链条垂在耳侧,挽起一绺长发。她并未看沈歆,专心致志地磋磨掌心的小石头,只微渺地露出一点笑意,“来来都告诉我了,昨晚没玩尽兴吧?下次带你们去玩别的,保准比吸人精气更带劲。”
沈歆搬了把椅子坐去三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看她将那指甲盖大小的石头磨成水滴形状,抛光,嵌入事先打好的银色金属托。三姨捏了个小锤子敲敲打打,夹着大致完成的吊坠放到灯下透光,又拿在眼前看了许久。至纯的红色映在她的眼中,融化了刀锋般的轻佻却锐利的眸光。
她的神态仿佛在怀念一个故人。
沈歆心想,他们都有许多故事,许多故人。别说晏方思和三姨,就连金来来和钱多多也能被某件偶然瞥见的物什勾起回忆,陷入沉默。而她成精不过三百余年,可以怀念的也唯有一个师父而已。
三姨取了根项链穿过吊坠戴上,红宝石衬得她皮肤雪白。她摩挲着宝石问沈歆:“好看吗?”
沈歆答:“好看。”
三姨察觉她语气中的落寞,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过几天等三姨找到好看的石头,也替你打一条项链怎么样”
对沈歆来说,万般色彩都很好看,极难取舍。她苦思冥想也没能选出更心仪的,便问:“三姨你很喜欢红色吗?”
三姨微微一怔,而后点头:“是啊。”
“比喜欢其他颜色更喜欢吗?”
她迟疑:“算是吧。”
沈歆搓着指尖,在掌心画着圈,支吾道:“可以说这是爱吗?”
三姨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单片镜,忽地靠近沈歆,一指按上她的嘴唇:“妖怪最好不要轻言‘爱’哟。”
沈歆想说,可你昨日就轻轻松松地脱口而出了呀。
三姨像是洞穿她内心所想,饱含深意地沿着她的唇线描摹,“同样的,也不要轻信任何一句吐露在你耳边的‘爱’。”
她随手捏起工作台上的一张软皮面具,抬起沈歆的下巴比划,“虽说妖怪也坏,但妖比人更坦荡,自私都表现在脸上。人呢,大多虚伪,擅长用至真至纯的外表骗你,待到榨干你的最后一滴利用价值再毫不留情地捅你一刀,头也不回地离开,另觅新欢。所以记住,千万不要告诉人类你是妖。”
沈歆争辩:“可是,我遇见了很多好人,也识得许多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