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方思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回答,怔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你可以跟我说说。”
她摇摇头,“我和一个人约好了不说出去的。”
“人”
他脸庞流露的惊诧不似虚假,她确信他最近乖乖地遵守了诺言,没再跟着她,心情好了许多,“是我认识的一个人类朋友。”
“上次火锅店那小子?”
“不,是一个更奇怪的人。”
晏方思良久都没回复,揣着碗在她身后踱来踱去,一不留神把已经整碗凉透的红豆汤喝完了。未经咀嚼的红豆和冷掉的甜汤一股脑儿地灌入,巨大的温差使他的胃痉挛似地抽搐几下。他无暇顾及,赌气似地丢开碗,捉住她的手腕,幽怨地质问起她:“你谈恋爱了?”
下巴被迫昂起来,沈歆睁大眼与他对视,他的脸在视野中放大了许多倍,令她下意识往后一缩,“没有啊。”
他不肯遗漏一丝细节,搜证一般直盯着她看,“那家伙是男人吗?”
“是啊。”她坦然答道。
身后传来一记响亮的口哨。金来来坐上沙发靠背晃荡着双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笑弯了腰:“哈哈哈好家伙,你失宠了!成天让我们蘑菇一口一个‘相公’地喊你,到头来连半点实质性的举动都没,就别空占着个头衔不做事了吧!”
她躲闪过晏方思横空飞来的恐怖眼神,起哄得更厉害:“蘑菇啊,我支持你去追求真爱!花心对于伟大的母妖怪来说总是难免的!千万别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啊!喂!唔……”
钱多多冷不丁冒出来,颔首致歉,拖走了聒噪的源头,将舞台重新交还给他们两个。
晏方思因金来来一席话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猛灌入喉的冷红豆汤延迟至此才发挥效用,他浑身一抖,魔怔似地陷入混乱:“天啊,是哪个混蛋让你茶饭不不行,我得去会会他……诶,我的刀呢?”
沈歆在他的喃喃自语中捕捉到几个鲜血淋漓的关键词,吓得抱紧了他的胳膊,大喊:“你干嘛呀!”
他微微扯起仍在抽搐的嘴角,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狰狞:“不干什么,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不许动!”
话音刚落,晏方思便如同木头人定格在原地。
他的整条胳膊在她怀里坚如磐石,她也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是“言灵缚”----即主人对仆从者下达的绝对命令。由于方才的语气过于强烈,缚的力量也更为强劲。她转念一想,决定先不要解除对他的束缚,于是踮起脚,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整张脸上只余一对黑眼珠间或转溜一圈,他的眼底充盈着被强抢的民女会经历的所有焦灼与不可置信。
摸不到头顶,她只得在他两边侧脸轻拍了两下,作为安抚,“你不要瞎想,我有了别的朋友也是可以陪在你身边的呀。”想到他对自己的欺瞒,她鼓起双颊,不太开心地嘟囔,“我才不像你呢,我说话可是算话的。”
他费力地眨眨眼,似乎在哭诉:你竟然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
她没能理解他眼神中的别有深意,继续自己的演说:“你在这人世间生活许久,有如此多复杂的过往,你遮遮掩掩不愿让我知晓,我渐渐地能够理解了。我成精不过三百余年,先前一直无忧无虑,直至修得人身的短短数月才真正体会到为人的乐趣。我也想要拥有你不知道的秘密。我们约好了的。”
他不再卯足劲挤眉弄眼,大约已然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笑着说:“如今是和平年代,人与妖都有律法来约束行为,很安全的。你也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不用永远……绕着我转。”
她解除了言灵缚,心想着:自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妖怪。
然而对方的面色不如预期般好转,惶惶中掺着星点迷惑。
他沉默地抓住她的手腕,再三犹豫地翕动嘴唇,抛出一个问题:“你还喜欢我吗?”
她不假思索,“自然是喜欢的。”
他眉头未松,微哑的声线中带着些许怅然:“那你喜欢他吗?”他紧紧盯着她的嘴唇,提心吊胆地辨析着她可能做出的口型,神经质地看她张嘴,闭合齿关----
“喜欢啊。”
在第一个音节的气流颤动着通过齿间缝隙之前,有一处或许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微小停顿。
他心脏一突,紧接着问出下一个问题:“我跟他,你更喜欢谁?”
在她面前,他总不由自主地与除他以外的人或物分出高下,他与金来来,他与不知名的人类男性,甚至他与烤鸭。归根到底是因为一个“相公”的称呼并不能代表什么----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
那为什么当初会耍心眼给自己安上这么个头衔呢?如今想来,诸多理由都说不通。他貌似做了一件令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
患得患失,像个怨妇。
没有等到她开口,晏方思率先后退一步,指腹按上她的嘴唇。
身体先于头脑做出抉择----看样子他暂时,还不想听到答案。
“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