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一吹瑟瑟发抖,薛子赫解下同样湿冷的外衫披在她身上:“肚子饿吗?”
“渴。”
饿可以忍,口干舌燥必须解决,否则活不过两天。
此处草木葱郁,找到水源并不难,只是地方大,天色已黑,他们分头搜寻,约莫一个时辰,薛子赫忽闻一声尖叫。叫声极为锐利,像一个疯癫的绝望的女人发出的最后一吼。岛上不止自己和任适秋两个活人?
遁声而去,终于在一个岩洞的外围找到声音的主人。月光洒在平地上,单薄瘦弱的女人卷缩一角,发丝散乱,神情涣散,苍白的脸色堪比月光。
何方妖孽……
这身衣裳瞧着眼熟,貌似是自己的,女子抬起头来,依稀是任适秋的模样,只是她何曾有过如此无助的眼神与悲戚的神色,一母同胞的另一个姐妹似的。
“找到水了。”她站起来,木然地走向岩洞深处,声音远远传来,浑厚而诡异。
此女必然遭鬼附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跟进,终于找到被鬼附身的原因。
天啊,好想叫。
虽然是男人,这么样大惊小怪不太好,突然看见这么多蝙蝠还是很想抱头往外逃。
整整半面石壁的小绿眼,豌豆大小,贼亮亮地审视不速之客。此处地势低洼,雨水常年蓄积,夜色下黑黝黝的一潭,难为任适秋,这样的状态下还能喝得下水,他都要吐了。
惊慌失措的人无论发出哪种尖叫都不为过,有幸目睹之后应该忘却。谁没个失态的时候,她既然若无其事,我也该干嘛干嘛。
“还行,就是有点儿怪味。”她喝饱了。
“好过渴死。”弯腰掬了一把,略苦,有股说不上来的腥味,在口中久久不肯散去:“应该由我先尝,假如明天死了,你继续寻找其他水源。”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命却是自己的。”
“知道。”他目光移向别处,低声道:“不过欺负一个女人,我做不到。”
蝙蝠哗啦一下飞出岩洞,短暂的喧嚣之后彻底的寂静。
“刚才我是不是很吓人。”
“我是女人估计会哭,所以你已经很威武了。”
“你错了,不仅一点不威武,当时还很想有个在身边,至少可以抓着他的胳膊一起叫。”
他虽然无甚经验,听此一言也有醍醐灌顶之感,僵硬地坐在地上,僵硬地搂过她的肩。互相僵硬了一会儿,她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算了,其实有个人在身边也不一定自在。”
女人的心思一天八百番变化,就算再没经验也知道短暂的温存结束了:“今后除了看我,就是对着水中倒影看自己,朝夕相处的时间很多,还是尽早习惯为好。”
衣不蔽体的野人生活正式开始,她决定接受这样的未来,就像接受敦敦的死亡:“为了不把对方看吐,我们最好一天只见两次面。”
“这个提议不错。”
外侧的石壁忽然发出微弱的光,当然不是天亮了。这光忽闪忽闪透着调皮,如果没有记错,火堆在进来时已经踩灭,那么光从哪里来?
出洞一看,傻掉。
刹那间犹如身处熙熙攘攘的街头,好一似,男女老少逛庙会,争看杂耍。他们就是表演杂耍的人,而且演得不错,看热闹的老少爷们满脸写着惊喜与满意。
“我说这里有人,你们不信,瞧一瞧哇,不是大活人是什么?”人群中唯一的美貌少女拍手笑道。
一老妇摇头不止:“长得还挺好看,说不定是中原人。”
一老叟啧啧称奇:“八十年没见外来人了,这辈子能看一眼死而无憾。”
这一百来号身穿草裙的人活猴也似,说的是标准的汉话,打扮是标准的茹毛饮血风格,实非善类。真野人也罢了,大不了被烤了吃,半原始半开化,聪明脑袋壮硕身子,简直是场灾难。
第38章
说到底还是破坏原住民的清净,与世隔绝的荒岛也讲究先来后到。
“失算了,应该整个盘查一圈。”薛子赫肠子悔青,脸也被人家盯得铁青。
“发现又怎样,跑得掉吗?”
“世外桃源的故事不是这样的。”他惆怅不已。
几个老者小心翼翼地探过来,火光下胡须雪白,脸上沟壑纵横,眼里不约而同闪过一丝贪婪:“两位看起来很饿,跟我们回家吃饭罢。”
却之不恭。
去其中一位老者的草房饱餐一顿,才知他辈分最高,是这些人的首领。家中大大小小皆说汉话行汉礼,并非一般蛮夷,薛子赫拱手道谢:“却不知前辈如何来到这荒岛?”
“实不相瞒,我与族中几个兄弟皆在岛上出生,因祖上做官,朝堂动荡,阖家流放广南,中途船只出事沉海,侥幸漂至岛上。”
又一个触礁的,同样流落荒岛,人家开枝散叶好不热闹,俨然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又一想几代人繁衍生息的空当儿居然没有一条船经过,她绝望地挤出一丝微笑:“有没有人扎木筏冒险回中原?”
“有倒是有,只是这么多年,都是有去无回。”
“其实此处与世隔绝,相比中原战乱频发天灾连连,还是安逸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