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没病没灾,也没被船上生活折磨,一时心下稍安。想到反正不能提前见到郑卓,于是开始关心起这一次的货物了。
她好奇地问道:“这一回又是一些扬州货?我看倒有些不像了。”
宝茹是从这些货物的包装上看出的,如果是些扬州特产,那都是手工艺品之类,不说值多少钱,至少不可能如宝茹今日见到的,好多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
赵四哥见宝茹注意到了这些,便笑着小声道:“这一回可是赚着了,回程时在镇江那边遇到一个小盐商,家里惹上了一桩大官司,在扬州是混不下去了,于是便变卖家财了事。这样的境况大家都是竞相压价的,啧!好多好东西,虽说只是个小盐商,但是在扬州,只要沾了‘盐’字,又有几个是寻常的。”
赞叹了一声,赵四哥这才接着道:“咱们本是外地人,这样的好事并没有咱们什么事。只不过白老大有手段,原来与他家做过生意,虽没与他家主人搭上话,但是于他家那管家却奉承得极好。这一回也是老门路了,好处银子并不吝惜,好歹让咱们也入了场。别的东西没轮上,盐倒是带了一些回来。”
宝茹听到‘盐’字就已经瞪大了眼睛,这世道最赚钱的几样,也不过盐、茶、丝、布几样。倒不是说这些东西单价如何骇人,只因这些都是人人日日都要的,所以要的多。这世间,若是金子无人问津,那么也赚不到什么钱。若是人人都要,哪怕是一张纸一根线,数量多也能教人赚的盆满钵满。
于是宝茹瞪大了眼睛问道:“到底带回来多少盐,我眼见得倒是不像把船填满的样子。”
赵四哥道:“小姐的眼力好!确实是这般,咱们这船是四百料沙船改的,满载就是二十多万斤,咱们也难得装满呢!这一回一是没那许多本钱,二是那管家也是在指头缝露出来的,只有两万斤的盐并盐引。前后包括打点的使费在内,当时是把这一趟的本钱和赚头全放了进去,一共是四千两出头呢,这才拿下这两万斤盐。”
“至于其他货物,要么是给东家家里带的特产,要么就是一些没来得及抛售的货物了。做成了这一笔生意,大家哪里还在镇江呆得下去,反正船上尽是空着的干脆一并带了回来。”
宝茹听了赵四哥的话赶紧在心里暗自盘算起来,如今的盐价平准是三钱银子一斤。就这就是六千两了——赚头足够大。而且现在临近年关,正是盐价飞涨供不应求的时候——腌制腊货和冬日咸菜最是消耗这些,而且由于冬日日头差,海边盐场晒盐量是最低的。
这时候的盐价到底是多少宝茹也说不清,毕竟有好多具体情况要论。而且她家只有一个百货铺子,这能销售多少盐,自然还是要销售给各大盐店和各个铺子。批发与零售的价是不同的,但是无论如何这一趟确实是赶上好运,捞了一笔大的。
赵四哥脸上的喜悦也就很好解释了,伙计们也是要拿抽成的,姚家赚的多,就是他赚的多么。这一趟抵得过他过去几年了,他如何不欢喜,毕竟选了出门闯荡,而不是在百货铺子里头稳稳当当过日子,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带着家里赚了一笔这样的好心情,宝茹觉得等待郑卓似乎也不是那样不可忍受了。于是宝茹也不回家了,在铺子里看了看自家的货物,除了这些盐以外倒是还有些别的东西,只是不多罢了。
看过后便乘马车在外头吃饭,要了香喷喷的羊肉锅子,别的涮菜也要了许多,就和小吉祥两个人吃了个过瘾——家里花婆子的手艺不错,锅子也很有功夫,只是到底不如外头一些名楼的手艺。平常宝茹自然难得专门为了一道羊肉锅子出门,今日又是高兴,又是为了消磨时间这才遇上了。
之后又去茶楼听了一回说书,去老城隍庙街逛了一回小玩意,这才估摸着差不多了,家中要吃晚饭了,往纸札巷子家里而去。
冬日里天黑得格外早,时辰明明还早的很,家家户户门外却点起了灯笼,大都是红通通的,倒是很有腊月期间喜庆的气氛。宝茹就在这灯火里到了家——和她预料的郑卓还没回来不同,其实他先她一步已经到了。
不过也没什么,只是前后脚的功夫罢了,宝茹下车时他也才进门。两人隔着门遥遥看了一眼,只是郑卓在仪门里头,宝茹在仪门外,这倒是反过来了。
宝茹倚着门看她,抿着嘴的样子似乎是要笑的,只不过忍住了——这是她欢喜的心情。明明才几个月不见而已,她却觉得郑卓有好些不同了。一夕之间少年似乎就蜕变成了青年,他的神色依旧是有些冷淡沉默的,但是他看向宝茹的眼睛却泄露他是一个多柔软的人。
那是一双情人的眼睛——因为我爱的人是这世间的人,于是我看这世界都亮了。所以我愿温柔对待这世界。
郑卓的嘴唇掀动了几下,似乎要说什么,但到底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望着她。宝茹则是被他眼中绵密的情意弄得不得动弹了——手脚不是自己的,不然怎会不知所措;眼睛不是自己的,不然怎会无处安放;大脑不是自己的,不然怎会神思不属;心也不是自己的了,不然怎会心如擂鼓。
佛家说‘刹那’就是壮士一弹指的六十分之一,那么两人刚才目光交汇之中理解并明白了对方——感受到血液奔涌而过,冲刷到四肢百骸,连身体也变得绵软,再不能反抗任何。说来应该是个很长很长的心理过程,但是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