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以恩威,诱以纵用。
慕容素何尝不懂,然而乍然闻及,还是讽笑了一下,谑道:“枉我精心步下此局,本以为就算无法一举制倒淇氏,也可掣肘一二,不想,却最终成了个笑话。”
他眉目微蹙,“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了。”
这一案的结局虽最终陨了阮美人,但但凡明眼之人,何尝看不透其中的关窍?皇兄虽不明言,但他以薄惩阮美人之举,已够为淇啸天立下警告,总可制衡些许时日。
“我今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叹了口气,李祁景换了话题,“妙逸,可是倒戈了?”
沈妙逸在宴席之上所言不多,可每一句却都是至要的关键。话锋所指,凌厉而鲜明,句句皆是直逼慕容素,着实无法不令他心生疑忌。
顿了顿,慕容素轻出了一口气,任他悄然转开了话题,“我不知道。”
“……”
“确有线人说她近日与淇玥乔虞走得颇近,至于是否倒戈……”她想了一会儿,问了另一个问题,“如若她真的倒戈淇氏,你当如何?”
李祁景不露声色,深黑的眼眸莫测如渊,不知想了什么。
许久他忽然笑了笑,似乎毫无在意,道:“倒戈叛主的棋子,我留她还有何用?自然杀了便是。若真如此,不令她生不能死不得,已是我的恩赐。”
她闻言遽然惊忡,逐渐心情平息,心却如同落了三九天的冰湖,沉而冰冷。
……
谨书一生不由自己,暗中探寻奔波数年,因一己之差流露马脚,立即遭人清洗;
阮美人忍辱偷生,为谋得家族前程,甘愿为人利用自折血脉,最终却在最危急的时刻,为人遗弃,沦为一枚弃子;
而那个灼烈似火的女子,还一直心心念念着当年红楼一遇的翩翩公子,倾心相付,甘愿为了他委身宫城,或许此生再无羁缘。而今,却只换来这样一句……
她不禁迷惘,是否作为棋子,无论局成局败,终究……都只会是这样一般下场?
·
“吱呀”一声,紧闭的殿门被蓦地推开了,嵌进了一丝光亮。
室内的人闻声抬头,触及了来人,瞬时惊忡了一瞬,“公主?”
慕容素浑身似染尽了疲惫,面无表情,明明是妆容精致,却不知为何,总似有种难明的凄怆。听见呼唤,她抬了抬眼,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念出一声,“如歌。”
如歌大惊,连忙上前扶她落座,上下打量了许久,“公主这是怎么了?这般憔悴,可是生了什么病?”
“如歌……”她只是茫然地望着她,看了很久,魂不守舍一般,喃喃地道:“赏花合宴,阮美人的孩子没了,你可都听说了。”
如歌怔了怔,大抵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转而沉默。此事风声鹤唳,闹得这般沸扬。自宴上退下的宫奴婢女碎谈不休,她自然有所耳闻。那一幕幕明来暗往,波谲诡变,即便她未曾亲见,也不难猜是怎样的动魄惊心。
默了好一会儿,如歌期期道:“公主,你辛苦了。”
她却闻声笑了,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目光却如星灼亮,“如歌,现在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如歌怔了一下,“公主为何这样说?”
仅盯着那一丁点粲然的烛光,她低声呢喃:“淇玥和乔虞殿中的红花,是我令人放的。搜宫的侍卫也是被我买通的。是我害了阮美人,都是我做的……”
“那是淇玥做的。”她握住了她的手。纤细的掌中细茧遍布,雪一般冰凉,“不是公主。”
“……公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慕容素低声笑了,“如歌,你知道吗?”
心神俱乱,她的脸上有种苍白的迷离,“以前做公主的时候,我最讨厌棠妃,不因其他,只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她太具手段。她可以为了小枫,无辜陷害他人,我自命清高,从来以她为耻,更觉得,即便我此生流落尘埃,也绝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
低哑的话音逐渐喑涩,映着烛火,似乎有泪坠下来,“可是你说,如今的我,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公主与棠妃怎能同及?至少,公主从未主动害过别人。”
“害人就是害人,哪有什么主被之分?”她忍着涩痛,凝神望着自己的手。手很白,触目却总觉一片绯色,灼痛了双眼,“我终究,是变得和她们一样了。”
“公主……”如歌心中滞涩着。
“如歌,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唤我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悲伤似乎一瞬敛去,化成一片坚决凝肃。她屈起掌心,慢慢凝握成拳,目光清冷灼灼,“大燕的定国公主,怎会如此阴诡恶毒。”
她早已不是公主,早已不是慕容素。早已……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夜色降临,室外的夜已是深浓,黑得如浓重的墨。
四下寂若噤蝉。静了很久,耳畔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细微得几乎听不清。
慕容素骤然一凛,直觉令她忽感不妙,顿时高喊:“谁——”
如歌的容色亦变了,立即起身步出殿门。
殿外却空无一人,屏息巡视,整个小院沉寂如水,没有一丝异象。月色清明,静静投下一线白光,映明了深沉的夜色。
“喵……”一只花色野猫不知从何处窜出,慢悠悠地瘙了瘙痒,望见有人,它偏头望了望,又慢悠悠地跳远了。
如歌松了口气,“只是一只猫,公主放心。”
慕容素没有松动神色,慢慢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