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烈走了,他没能看到他想看的东西,他是憋着一肚子火走的。临走时丢下一句:“三月初八,海丰聚义,记住了。”
如果不是看在马氏兄弟的面子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叫赵猎的年轻人还算诚恳的态度上、如果不是看在此人还算条好汉的份上他一定会拿下此子,绑回海丰,让他感受一下三十六豪杰、八千壮士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然而,当真完全是因为以上原因吗抑或是,在船舱对峙的那短短数息,毛发悚然的危机感
负手于浪礁之上,目送江风烈一行消失于烟波中,马南淳蓦然回首:“贤弟为何不展示火枪威力江氏拥船数十,水手无数,钱粮充足,誉满天下。江师毅承袭其父,智勇皆备,行事果决,乃江氏年轻一代之佼佼者。得其重视,贤弟心愿当可达成。至不济也应当略施展一二,莫惹其不快,为何却数番推脱呢”
赵猎笑笑,也不乏狡黠:“我的子弹虽多,但要保的命也不少啊。”
马南淳手指虚点,相顾大笑。
赵猎展示武器,是看人来的。他可以展示给马南淳看,丁家姐弟看,给施扬看,给王平安看,甚至给一群船夫水手看,唯独不可以给江风烈看。因为以上的人,除了马南淳外,都只会震慑于枪械的威力,而不会或者说没能力生异心。马南淳倒是有这种可能性,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没得选择。在所有同伴中,赵猎对马南淳是最有戒心的,两人也一直走的是合作的路子。因此在初期也只给马南淳一把空枪,直到最近,为表示诚意及安全起见,才交给他六发子弹。
对马南淳犹如此,何况江风烈呢。江风烈是谁一个拥有一支军队的人。贸然在这个人面前展示枪械的威力,如果对方起贪念怎么办是,赵猎动动手指就能干掉对方,甚至可以利用厓山地形,构筑防御阵地,把什么三十六豪杰、八千锐士统统轰进大海。
然而,赵猎能这样干么
这些人是要救文天祥的,这些人都是抗元义士,染上他们的血,岂非亲痛仇快
既不能杀,那就要把武器藏好掖好,以免对方一念之差,行差踏错。
这事赵猎能想到,官场里打滚的马南淳又怎会想不到
这会工夫,马南淳的笑声慢慢降低,笑容泛苦。随后双臂张开,合袖,顿首,长鞠到地:“南淳得罪了。马二在此立誓,今后再不会有此类事发生,若有虚言,马二死不能进祖祠。”
这誓言不可谓不重。
赵猎眼睛不眨盯住马南淳,后者坦然相对,足足十秒之后,赵猎点头:“好,我相信你一回。”
马南淳深深一鞠,这时才省觉后背又湿了。
马南淳与赵猎相交,一直抱着礼贤下士之态,恭谦礼让,但心态优越。再怎么说,他也是出身名门,身居五品高位。而赵猎不过一身怀利器的海上奇士,而且,年纪轻轻,也没展示过什么心机手段,实难令人敬服。直到此时,马南淳才惊觉此子不凡,收起小觑之心。
两人身后的丁家姐弟听得一脸迷糊,丁小幺仰头问施扬:“施大哥,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施扬挠挠头,张口欲言,半晌才尴尬道:“我、我也听不懂”
丁小伊撇撇嘴,拉起弟弟:“酸书生打哑迷,咱们不凑热闹,走。”
赵猎与马南淳的确在打哑迷,一个关于信任与心机的哑迷。
马南淳擅自把江风烈带上厓山,并透露赵猎拥有利器的秘密,既有大义,也有心机。既为了拉赵猎入伙,共抗蒙元,也暗迫赵猎在压力之下,为求自保,不得不更紧密与马氏联合。
对于矢志抗元兴宋的马南淳而言,这样做不奇怪,不这样做才奇怪。毕竟对他而言,赵猎及其武器太重要了,所能起到的巨大作用,真不是所谓的三十六豪杰、八千锐士能比的。这些日子他没少琢磨将赵猎绑上抗元战车,而江风烈的造访,给了他一个良机。
令马南淳没想到的是,赵猎竟如此机警,更连名满天下的江氏面子都不给,宁可翻脸也绝不将利器示人。心思被窥破,马南淳倒也坦然,立即顿首谢罪,并发下毒誓,总算取得赵猎谅解。
这些事,赵猎并不想让丁家姐弟、施扬等人知晓,就让他们一直保持这份信任吧。只是,对于马南淳,还有必要再敲打一下。
赵猎握拳伸过,示意马南淳伸出手掌。
马南淳莫名其妙伸出手,一只手却还拢在袖子里。
赵猎神情似笑非笑,俯耳轻声道:“袖子很宽大,藏枪不错,不过下次记住,手指板开击锤时动作尽量轻些。”
马南淳心腔大力一缩,额头渗汗。一向口舌便给的他,瞠目不知所措。
“拿回你的六条命,下回可要看牢,千万别再弄丢了。”赵猎将拳中之物往马南淳手里一塞,仰首大笑而去。
马南淳摊手,六颗金灿灿的子弹,在掌心闪闪发亮,似乎像某个人的眼睛,向他狡黠地眨啊眨。
马南淳发了会呆,若有所悟,忙从袖里抽出另一只手一把左轮枪正握在手上,击锤已板开,按下卡笋向左一甩,弹巢弹出,所有弹洞里空空如也
海风劲拂,马南淳却汗出如瀑。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都没有把枪拔出。
“我们要到海丰,今天准备,明天出发。”
当赵猎宣布这个消息时,他的同伴们只是讶异一下,却并没有想像中的反应激烈。
“打听到恶人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