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白钧跪坐在渚巽和夔浑然无觉的身体旁,神情从来没有这么凝重过。
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二十八分钟。
期间张白钧曾让张灵修施引魂之术,自己前往中阴地救人,却发现天台那道罅隙不见了。
渚巽和夔一直没有醒来,他们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
春水生无比自责,但他还有郭桥需要救治,也顾不上渚巽他们那边。
郭桥的情况非常不好,唐正则已经割血为引,做了个复杂的净化术,也没能修复他的魂魄,厉鬼的怨毒深入了他的三魂。
郭桥断断续续地吐血,对春水生笑道:“不中用了,小师父别浪费力气,只请你帮我一件事。”
春水生忍住眼泪,哽咽道:“郭师兄,你不要放弃。”
郭桥径直交代遗嘱:“老王的魂魄回了医院,想必很快就会醒过来,你告诉他,我那套房子留给他们,可以卖钱,把丫头接到城里,让她和弟弟一样在本地上学。”
他大声咳嗽了几下,鼻孔和耳朵里也渗出了血,急急地轻声道:“租铺那些,都留给我老家的父母,手机通讯录第一个是我朋友的电话,他会替我料理的。”
说完,他总算完成了任务,长舒一口气,慢慢道:“那两个人呢,还没回来吗?”
春水生知道他问的是渚巽和夔,下意识道:“他们醒了,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破戒撒谎。
郭桥笑道:“那就好,我可不想为了救老王,害死他们……”
末了,他想到了什么,看向唐正则道:“中阴地,那个阵法饲养那么多的死魂的怨气,这件事太大了,你们要小心。”
唐正则点点头:“我们会的。”
郭桥轻声道:“天监会里有内鬼,不可能不知道……”
唐正则觉察到他的话中深意,靠近他:“什么?”
不料,郭桥声音渐渐低弱,直至再不可闻,呼吸终止,身体凉了下来。
他死了。
春水生再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眼泪流了下来,双手合十,默念超度经文。
张灵修来到郭桥这边,眼睛发红。
如果渚巽和夔回不来,他们这次,真的酿成了真正的悲剧。
张白钧猛地一拳砸到渚巽旁边的水泥地上,低吼道:“渚巽!你给我起来!你听到没有!”
一室安静。
随即,一声幽幽的答复:“你口水喷我一脸……”
张白钧睁大眼睛,只见渚巽回望着他,虚弱却清醒。
张白钧:“……”他大喊一声,扑了上去,又堪堪停住,心情大起大落,简直想揍人。
随即,夔也醒了过来。
有人哭了,竟然是何百禄,他是被吓的,要是再有天师殒命,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自裁谢罪。
春水生仍然坐在郭桥的遗体旁,轻声念诵佛号。唐正则望着张灵修给渚巽他们检查身体,吁了口气。
处理完了郭桥后事的众人,聚集在芙蓉观,为他举办了一场法事。
漫天的纸钱纷扬而下,犹如一场雪花。春水生、唐正则为郭桥诵了两个小时的经。今天是个阴天,仿佛要下雨。
渚巽立在屋檐下,左边是夔,右边是张白钧。
张白钧絮絮叨叨:“郭老哥,你放心去吧,你牺牲自己救了两个孩子的爹,成全了一个家,来生必有大福报,我是个俗人,比不上你,但我敬佩你……”
渚巽沉默了一会,道:“这次的事件,整理成报告交上去了么?”
张白钧道:“因为是私单,我没有在个人账号在线提交,我把纸质文档交给定先生了,等她看了怎么说罢,有人敢在中阴地饲养怨气,这么大的事……”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郭桥的临终之言。
郭桥想说,天监会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心头覆上阴影。
渚巽道:“不管怎么说,起码定先生值得信任。”
“嗯。”张白钧同意,不远处张灵修叫了他一声,他走了过去。
渚巽看了夔一眼,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法力怎么恢复的?”
夔摇了摇头,渚巽以为他的意思是不记得。
夔救了她出去,两人在罅隙封闭前一秒回到了现世,之后生魂归位,在身体中昏迷了好一会,才醒了过来。
渚巽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有时只能表达十分之一的感情。
最终,她专注看着夔:“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夔也望着她,眼神很深,渚巽看不透。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夔转过头去。
他的回答触动了渚巽。感谢的话总是显得很苍白,而且还增加了生疏,结果往往词不达意。
她和夔相遇到现在,时间不算长,羁绊却每时每刻都在加深。渚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仿佛宿命般的难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