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嫂嫂还好吗?”
侯英廷呛了口水,咳嗽了几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关心,她还好。”
韦春龄忽然站了起来,对曹笃说:“笃哥,接下来没我和景煊的事了吧?我久不见他了,想请个假,和他好好叙叙。”
曹笃忙点头,说:“你们都辛苦了,先去吧,要有事,我让人再通知你们。”他又叮嘱韦景煊,在赵尔丰处千万要小心谨慎。
姐弟二人告辞离开。韦景煊注意到一屋子男人,或恋恋不舍,或若有所失地望着韦春龄背影,连那个侯英廷,也似有闷闷之色,他不觉好笑。
二人憋了一肚子话,决定不如就去总督府说个痛快。
他们走了没几步,韦春龄忽然回头:“谁?”
他们背后的小巷空无一人,连投在地上的树影也静滞不动。
韦景煊问说:“怎么了?”
韦春龄说:“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他们站立了两秒钟,韦春龄没再发现异常,便重新走向街上。韦景煊赶上几步,拉住她一手。他的手上已滋出一层薄薄的汗。
韦春龄叫了车,和弟弟一起去总督府。她心想:“刚才肯定有个轻功高手在我们身后,就不知是冲我们而来,还是恰巧路过。景煊胆子小,我还是当作无事发生吧。”
车平安抵达总督府。韦春龄再没觉得异常,便真当无事发生了。
总督府中人知道韦景煊是赵尔丰跟前的红人,见他带了个长得极似他的女孩进门,猜测是他亲戚,也没多问。
秦逸民完成救人任务后,已经离开成都。韦景煊现住他的屋子。在主卧边上,有间四面玻璃的耳房。韦春龄搬来两张湘妃榻,韦景煊弄了些茶果点心,姐弟俩躺在榻上,边吃边谈。四面风光,一览无余。
两人像小时候一样,交换了彼此的经历。韦春龄遇到天大的事,也只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说完;韦景煊则顺叙、倒叙、插叙,一件小事也要极尽夸张渲染。等他说完,日已西斜。
姐弟俩出外吃了顿火锅,韦春龄买了两瓶剑南春,韦景煊买了鸭胗肝、泡椒鸡爪等零食,两人回到玻璃耳房,继续吃吃谈谈。
也许入夜后,人容易脆弱,因而变得坦诚,韦春龄先问弟弟:“你怎么知道他有妻子了?”
韦景煊心想:“来了。”他老实回答:“他这个岁数了,长年孤身一人才奇怪。而且,他已经知道你是女孩,却还对你不冷不热的,我就料定,他家里肯定有人了。”
韦春龄沉默片刻,才说:“原是我想得天真了。我们以前有过婚约,后来我自己喜欢他,觉得他也喜欢我,不过误把我当男孩,才不敢承认,一旦误会澄清,我们就能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都怪我。我要是早点和你换回来……”
“早点换回来又怎样?我在京津活动,他在广西驻守,难道真要我为这事特地跑去向他解释况且,我总以为,如果我们有缘,我能等他,他自然也能等我。”
“你才多而且,男女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话从韦景煊的口中说出,别有一种新鲜的刺激。韦春龄又顿了顿,说:“也许吧。缘分也是。没有圆满落幕前扯什么有缘,都是水中捞月,镜里簪花。说到底,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了。我是认准了他,他对我,却是无可无不可的。”
韦景煊默默地把侯英廷和韦守中的对谈又想了一遍,他心中怀疑,侯英廷故意拿妻子当挡箭牌,好绝了韦守中要他娶他女儿的念头。不过这种话,他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他和他姐姐再好,也不能随意伤她。
韦春龄动手给自己倒酒,自言自语地说:“罢了罢了,就当我做了一场痴梦,现在梦醒了,喝点酒,把伤口冲一冲,明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韦景煊“噗嗤”一笑,把自己杯子中的茶水往地上一倒,将空杯往韦春龄面前一推:“我陪你。”
韦春龄做了个鬼脸:“你这点酒量?行了,我要痛快喝一场,可不想喝几口就给你收拾残局。你的心意我领了。”
“你别小瞧人,我也不是当初一杯倒的韦景煊了。况且,我也要浇一浇情伤。”
“你?可那木那小妮子,不是喜欢‘景煊’到昏头了吗?”
“别提了。”
韦景煊将那木对他的表白表述了一遍。韦春龄听得目瞪口呆,继而伏榻大笑。韦景煊苦笑:“我怎么对她,她到头来都是喜欢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你和她才有缘。”
“屁的缘分。”
“对,屁的缘分。”
姐弟俩当晚放怀畅饮。韦景煊喝到一杯半,已经不省人事。韦春龄自斟自饮,慢慢地将剩下的酒全部喝完,倒头睡觉。
次日一早,韦春龄收拾好了,独自离开。
她刚出耳房,便看到那木在院中一棵青松下等她。女孩子婀娜的身姿和鲜艳的容貌,衬着树的直拙和沉郁,像一幅画似的。
韦春龄眯眼欣赏了片刻,甩袖走向院门。
那木重新见到她,许多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她紧张得手足微微打颤。她深吸一口气,向她迈出一步:“你回来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