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芬紧紧抓着苏禾的胳膊,死活不放苏禾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只要有妈在,这就是你的家。大过年的你不回家,去外面干什么?别和你爸置气,跟妈回家去,你舅前几天给咱家送来一些新掰好的苞米,妈给你煮苞米粥。”
苏禾无动于衷,她掰开李淑芬的手,将胳膊抽了出来,看着已经有些破败的院子,笑容带泪,“妈,这处院子姓苏,是苏建国的那个苏,不是我苏禾的苏,早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你早些回去睡觉吧。若是有事情,你就往省城龙城大学寄信,若是没事就不要花那个冤枉钱寄信了。”
苏禾知道,苏建国的腿一日治不好,操持家中的重担就得压在李淑芬肩上一日,她心疼这个亲妈,但是又恨其不争。
苏禾深吸一口气,同顾长铮道:“雪来,我们走吧。”
顾长铮问,“我们去哪儿?”天都这么黑了。
苏禾笑笑,“天地之大,何处不是家?”
比起药王山上的‘谁与同坐,明月清风我’,苏禾这一世已经幸运多了,起码她还捡到一个失了忆的人,能够在漫天风雪里作伴,不至于太凄凉孤单。
苏禾知道,顾长铮脑中的‘积邪’总有一天会散,那一天或早或晚;顾长铮终有一天会走,结局非离即散,可空茫茫人海中,能够遇到就已经十分不易了,更何况还能在这样一个多风多雪多离别的日子里并肩行走于天地间。
陡然间,苏禾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来。
在烟波浩渺中,一渡叟奋力撑船而来,口中低吟浅唱,“山一程,水一程,你陪我一程,我渡你一程,渡到桥头往前走,此生莫要再回头。”
下了渡船的人都匆匆走远,鲜少有人回头看一眼漂泊在水上的船工渡叟,可那撑船的渡叟这一生不都在回头么?
“雪来,你陪我一程,我渡你一程。等你记起前尘之后,我们说散就散,你往东,我往西,谁也不要回头,你说好不好?”苏禾眸中满是倦怠与颓然,她问顾长铮。
顾长铮愣了愣,将苏禾的手捉在手心里,似要把真心都写在脸上,刻在眉里,“我这个人很贪心,我陪你一生,你渡我一生。可好?若是我记起前尘就要失去你,那这前尘我宁愿永不记起。”
远在京城正在替小儿子绣多福荷包的顾妈妈突然一阵心悸,针尖扎在手上,一滴殷红的鲜血从她指尖渗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多福荷包上,将刚绣好的‘平安’二字染红,顾妈妈脸色大变。
第12章 得去见见长辈
苏禾莞尔一笑,心中不由感慨缘分的奇妙。
在药王山的时候,有不少人苦追她数百年,她都从未动过心,而‘雪来’只是在她面前一站,似是螳臂当车般要替她挡住片刻的风雨,她就心动了。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总有人像是一道光,穿透尘埃雾霭,照耀在孤独行者的身上。
李淑芬见苏禾真要走,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缓缓屈膝,竟是要跪倒在雪地中。声音悲怆而凄凉,引得周围邻里家的灯火全都亮了起来。
“闺女,妈告诉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走,行不?”
“你爸不告诉你,妈告诉你,你别走,行不?”
向来只有子女跪父母,哪有父母跪子女?
苏禾心中一片酸涩,哪能真的让李淑芬跪下,她只能点头答应,同顾长铮再度折回了破败的院子。
李淑芬没有再把苏禾往苏建国躺的那个屋子里引,而是直接引到了最中间的正屋。正屋的炕上铺着一层浅黄色的羊毛毡子,李淑芬从炕柜里拿出床单和被褥来,一边铺床一边问苏禾,“闺女,让你对象睡东边那屋可以不?今天晚上妈和你睡,把你把不愿意告诉你的事儿全都告诉你。你看行不?”
李淑芬虽然不知道苏禾同顾长铮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但毕竟是在自己家,该避讳的东西还是要避讳,既然未婚嫁,自然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除此之外,李淑芬还有一个担忧,她怕苏禾只是口头上答应她,然后等她明早醒来之后就又跑得没影了。
她在家里盼了半年才把闺女盼回家来,如果真如苏禾之前说的,这一走就要同家里断绝了联系,那谁知道苏禾之后还会不会再回来。
“行。”
苏禾点头应下,同李淑芬一起把床单的边角拉平,把被褥铺好,李淑芬还要去给顾长铮铺被褥,苏禾不依,让李淑芬去煮粥做饭,她自己从炕柜中翻了东西出来给顾长铮铺床。
东屋内,顾长铮问苏禾,“我们真的不走了吗?”
苏禾紧咬下唇,看着东屋内徒剩四壁的模样,心头的疑云越发浓重,“暂时先不走了,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全都处理完再说吧。”
苏禾知道,龙城大学她多半是回不去了。孟伟民不仅是辅导员,还是一个副教授,她同孟伟民撕破了脸,孟伟民定然不会轻易罢休。
一边是龙城大学的副教授,一边是医学系的普通学生,龙城大学只要不傻,就一定不会留下苏禾。她需要在这段时间里找一件事情做。
养育之恩深似海,就算她真的同这家里断了联系,该尽的责任还是需要尽到,而现如今她们家最缺的就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