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便结束了。
太液池河畔有许多垂柳,绿荫伴着日光,望过去,是天与地的恒长,瞧不清楚远方。
青城这一路走得十分无聊,便时常与宫女在青石板上比赛。划拳分胜负,小公主常常输,瞧着宫女一双白兔般的小脚,乖巧认真地往前跳着一格又一格。她慢慢就离自己很远了,隔着风,挥着帕子仰颈道:“殿下,这里能瞧见云郎。”
青城常常直呼云状元的名字“云琅”,到最后却惹得身旁一众芳心都跟着她喊了“云郎”。说不清,唤他的名字,到底是因为骄傲,还是卑微了。她觉得自己很骄傲,可是,那些了解她的女孩儿们,声声喊着“云郎”,却无意识地让她只能这样卑微。
倒也不知为何这样喜欢云琅,可是,这种感情,似乎如一朵花,栽到了再合适不过的土壤之上。她时常梦见他,时常假装不经意地邂逅他,也许是在桥边,也许是在花间,也许是在宫宴,也许是在朝堂。这宫中朝中总在发酵,哪一年哪一日她又不顾规矩,振振有词地骂走了番邦求亲的王子,或者挽起袖子同求亲的世家子干了一架,脸上挂了彩。青城是世间最不懂规矩的姑娘,少年云琅常常对这死皮赖脸的邂逅显得无奈,却只能对她微笑。她并不时常想起云琅,因为只要一想起他并不喜欢自己的事实,心里便难过得快要窒息死亡。
云琅字白石,是福州云氏嫡长孙。云氏已经许久没出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才,一族都视他为希望,可是他却自幼喜道,目下无尘,眼中除了君王百姓与朝堂民间,从未花费些微时间思索过这些人情琐事,尤其是男女之事。
母后为人温柔敦厚,时常委婉提醒道:“忍冬,天上的星星月亮也很好看,你为何只想着看看,却从没有想过得到呢?”
那些,是太过遥远的东西,只能仰望着、欣喜着,却永远无法得到。故而,如同云琅呢。
父亲理宗陛下拔出锋利的御剑,扔到她脚下,怒气冲冲道:“我成家从未出过这样窝囊的公主,也从未出过这样不识抬举的阁臣。你要么杀了他,要么自刎!”
青城觉得脚边冰凉透骨,捂住了眼。她许久才露出一个指缝,偷看父亲的脸色。父亲并没有生气,平静地瞧着她。
杀了云琅,她便活不成啦,可是杀了自己,云琅定然还好端端地活着,穿着渥丹色的朝服挺拔安静地站在那里,更可怕的是,也许第二日他便忘了自己。
“父亲,我需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忍冬愁眉苦脸地拾起剑走了。
当日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内侍有些为难地回禀道:“陛下,太液池旁的两棵小树不知被谁给砍倒了,又不知怎的,埋成了小土丘,上书,上书……”
“上书什么?”理宗边批折子边问。
内侍捏着嗓子,余音绕梁道:“忍冬与云琅之墓。”
理宗顿笔,好大一滴墨滴落下来。
她好有出息。提着剑,却只敢拿树泄愤,一杀杀两棵,死了埋一起,一个叫忍冬,一个唤云琅,公主泪题书,再做鬼夫妻。
陛下没脾气了,打定主意不管这姑娘了。那座墓成了太液池尽头翰林院的笑话,无聊时说起,没人觉得腻。
云琅脚下生风,入前三宫回禀政事时,偶尔也瞟见过那个小土包,却未放在心上。
忍冬猫在好似磕掉牙的断树后,瞧着那个挺拔的背影,长吁短叹起来。唉一声,掉一滴泪,叹一声,抹抹眼。
忍冬自从两年前在蔷薇丛中磕着头,失去过往记忆之后,再也没哭过。她不知道人在什么时候会掉泪,可是瞧着“忍冬与云琅之墓”,横看竖看,真真绝望得没办法了。
二十岁的小公主觉得绝望是这样的,可是,人这一辈子,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就得受什么样的苦。按照纪元,她二十三岁,喜欢云琅的第五年时,绝望又变了另外的模样。
这一年,二十一岁的云白石已中挪出,坐稳了九卿之首奉常的位置,离开了太液池的尽头。月光清疏,照亮了那一丛丛阁楼,可青城面朝着阁楼,在夜晚安静的太液池畔倒退奔跑时,却再也瞧不见日日坐在阁楼之中、一身渥丹色长袍的少年。他是那样一丝不苟,在烛影摇曳中翻阅着一叠又一叠文书,却从未抬头瞧着远方柳树下的自己。忍冬觉得自己的脖子定然是历代公主中最长最挺的。她得这样这样抬着脖子,这样这样踮着脚,才能瞧见云琅。公主高贵优美的螓首这样练就,想起来怪难为情的。
可是,现在,再抬起头,那里空洞洞的,一片黑暗。
忍冬讨了陛下的旨意,开府建牙。
长公主府挨着奉常寺。隔着院墙,忍冬伸长耳朵,都能听见云琅的声音。她就整日坐在院墙旁边绣花种花,困倦时,便躺在榻上,没什么仪态地发呆,阳光中有许多飞尘从眼前飘过,她总是在想,自己这样一动不动,也许有一天会被灰尘淹没,也许有一天,忽然就没这样喜欢云琅了。
那一天,一定是个顶顶美的美梦。
二十三岁的老姑娘了,偶尔带着狐假虎威的鹦鹉在内城晃荡,那些高高的顶戴都已开始对她视而不见。饶是她有三国之势,又如何呢?一个古古怪怪的老姑娘,阴暗些想,也许明儿就憋不住,疯了呢。
皇室也开始刻意回避“青城”二字。青城成了陛下跟娘娘会脸红的话题,寻常人轻易不敢提。忍冬喜欢收集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动物,偶尔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