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动筷子的时间。在席的几位华正高层各有各的口音,说的还都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场面话,沈易无法单靠读唇弄明白他们说的什么,秦静瑶全程都在为沈易做手语翻译,同时也把沈易的手语翻译并加工成毫不逊色的场面话回敬过去,来来往往有条不紊,顺畅得好像沈易亲口在和众人聊天一样,把苏棠佩服得五体投地。
托秦静瑶的福,苏棠在这些源源不断的场面话里总结出了四条有用的信息。
第一,沈易是七月份的生日,上个月刚满二十八岁。
第二,沈易是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的金融与法律双学位硕士。
第三,这一群华正集团的高层请他吃饭是因为有求于他,至于为什么求他,他们似乎早就和沈易谈过,也就没再详说,每次提到都模糊带过,苏棠只隐约听出大概是跟钱有关的。
第四,她之所以被陈国辉带来参加这场酒局,是因为她被华正录取是与沈易有关的,怎么个有关法,这些人也都心照不宣。
这场酒从六点一直喝到八点多,沈易来者不拒,喝到最后散场的时候已醉得有些恍惚了,靠秦静瑶的搀扶才从椅子里站起来,脸色难看得厉害,却依然对与他不停说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醉话的华正高层们微笑。
秦静瑶一直扶着他,没空翻译这些醉话,苏棠一时间竟有些庆幸沈易是听不见的,好的听不见,坏的也一样听不见,焉知非福。
秦静瑶把沈易进扶车里,刚要替他关门,被沈易拦了一下,苏棠看着沈易仰靠在座椅里用手语对秦静瑶缓缓地说了些什么,然后秦静瑶点点头,转过身来看向她,“苏小姐,我们顺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苏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醉得舌头已经不大利索的陈国辉推上前去,“对对对,一起走……小苏啊,你去送送沈先生,要照顾周到啊……”
“哎,好。”
照顾醉酒的人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这个人要是沈易的话,那就未必了。
苏棠一上车,秦静瑶就利落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朝车窗外的华正高层们微笑着挥了挥手,一脚油门踩下去,才淡淡地开口,“沈先生说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跟一群醉鬼在一块儿不安全,我先送沈先生去医院,然后送你回家,不会太晚的。他待会儿可能会吐,储物盒里有塑料袋,麻烦你照顾一下。”
听到“医院”两个字,苏棠忙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沈易闭着眼睛静静地倚在座椅上,眉头浅浅地皱着,一只手捂在上腹,好像是胃里有些不舒服。
他上周还因为胃病在住院,突然喝这么多酒,能好受到哪儿去?
苏棠不禁有些担心,在他手臂上拍了拍,“难受的话就躺下来吧。”
夜间行车,车里光线太暗,沈易没能看清苏棠的口型,露出些疑惑的表情。
对醉酒的人来说在疾驰的车里看字多少有些煎熬,苏棠没去摸手机,只抬手指指沈易的头,又拍拍自己的腿,示意他把脑袋枕过来,沈易明白过来,犹豫了一下,微笑着摇头。
苏棠猜他是怕自己的力气不足以承担他脑袋的重量,一本正经地攥拳屈肘做了个健美运动员秀肌肉的姿势,沈易被逗得笑了起来,皱起的眉头也一下子舒展得平平的,终于轻轻点头。
秦静瑶在后视镜里看到沈易枕着苏棠的腿躺下来,出声提醒,“后挡风玻璃下面有条毯子,可以给他盖一下。”
“好。”
苏棠伸手摸出那条毯子,展开盖到沈易酒气浓重的身上,沈易在毯子下微微蜷了蜷身子,向她怀里挨近了些,没有睁眼,但苏棠感觉得到,这条毯子让他又多舒服了一点。
苏棠安心下来,不禁看向秦静瑶的侧影,她对沈易似乎有种超越人类感官的了解。
秦静瑶像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后脑勺正被一束好奇的目光盯着看,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况,淡淡开口,“我今年三十二岁,儿子上幼儿园大班,姓赵。”
苏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与沈易撇清私人关系,一时间哭笑不得,“我跟沈先生只是朋友,他常去看我外婆……”
秦静瑶没再说话,专心以最高限速把车开向博雅医院。
秦静瑶开车很稳,起步刹车都很柔和,即便如此,车行到一半的时候沈易还是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眉头皱得紧紧的。
苏棠把自己的脸尽量往他面前凑近了些,“想吐是吗?”
沈易微微点头,按着座椅坐垫往上撑了撑身子,却没能坐起来,苏棠看他难受得厉害,把一条胳膊垫到他肩颈下,帮他把上半身稍稍抬高了些,却没扶他坐起来,反而拥着他的肩膀让他转面朝着自己半侧过身来。
这样一点小小的位置改变就让沈易难过得差点吐出来,苏棠不敢再动,另一只手轻轻拍抚他发抖的脊背,“想吐就吐出来,我帮你收拾,没事。”
沈易没有看清她说的什么,秦静瑶倒是听得清楚,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的姿势,不禁皱了皱眉头,“苏小姐,你还是让他起来吐吧,塑料袋在储物盒里。”
苏棠没抬头,“不要紧,他胃不好的话躺着能舒服一点,我看着他,不会让他呛着。”
秦静瑶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让他坐起来你能方便一点。”
苏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认命地笑笑,“没事儿,他也不是第一回吐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