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安易持终于说了一句话,扯了扯嘴角,低着头,“年前在医院。”
纵使是中间隔着尚小云,安济民激动起来,又一个耳光还是稳稳甩在安易持脸上,左脸,破口的嘴角肿起来,扎人的疼。
“再说一遍,年前在哪儿?”
“医院。”
相同的文化重复了三次,落在左脸的耳光安易持也又是结结实实吃了三记,“我真的在医院。”
他以为自己会哭的,毕竟长这么大,纵使再怎么严苛,安济民也
遵循着打人不打脸的准则,这般充满侮辱地打,真真是十几年来头一遭。
可出乎预料的,安易持抬头,竟是一滴泪也没落,手背蹭了蹭嘴角,他吸了吸鼻子,一滴墨似的血迹落在白瓷砖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汇聚在一起,开出一小片刺目的花丛。
易持的身后,玄关巨大的玻璃鱼缸里,眼神空洞的金龙鱼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游弋而过。
“擦擦,快!”尚小云跑去扯了纸巾堵在易持人中,再三压住安济民蠢蠢欲动的手,“你是要打死他?他是你亲儿子,到底怎么了这是?”
“你看看怎么了!”安济民终于是凭着蛮力抢来了手机,到底顾忌着尚小云,没用劲再砸过去。
尚小云拿着手机看,沉默了半晌,将聊天记录翻到头,又翻到底,实在也不敢昧着良心,说那照片上骨骼清晰的人也许是个女的,讷讷半晌,她悄悄把手机塞进安易持卫衣c-h-a兜里,“不管怎么说,先冷静一下,好好说。”
“过年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安济民往客厅的沙发走,几分钟漫长的沉默后再问。
“……朋友家。”安易持被尚小云护在身后,鼻血泅s-hi了层叠的纸张,他在沙发对面站定,想着,撒了个谎,“住院的东西没收拾完,就在他家暂住了几天。”
“什么不正经的朋友?!”安济民当真气的坐也坐不下了,“两个男人,搞的什么恶心勾当,还跑到别人家里去,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他凭什么叫你进去,你把我这张脸都丢尽了!”
安易持什么也不说,看着灯光下安济民飞溅的口沫,好像脸上的痛都没痛在自己身上。
“认个错,先认个错。”尚小云转过身来,戳戳他的胳膊,压低声音,“等你爸气过了再说,好不好,先认个错,挨了打疼的还是你。”
就是这一句,像一根针,倏忽刺破了安易持伪装很久的置身事外的冷漠,那一瞬间,委屈,疼痛,屈辱,难过……杂陈的情绪纷纷涌上来,就堵在喉口,梗的安易持想哭。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认错啊?”哭出来第一声,那被堵在后头汹涌的难过就争先扑了出来,失控的泪冲刷着滚烫的脸颊,刺痛的嘴角,还有让人眼前晕眩的不分明的白光,“我什么也没有做错啊,爸,我上学一年半,你来朔桑出差,就在隔壁的开发区,却怎么都不来看我,我住院一整年,你嫌我丢人,借着医院没收手机,甚至一次都没有过问过我……”
“我关在医院里,是他怕我不吃饭,提来水果零食,是他怕病房太冷,买来冬天的棉被,是他怕我不肯配合,拿自己的身体威胁我,也是他到处跑着去交医药费,还专门找了学校心理系的老师,用自己的工资,帮我约了最好的心理咨询……两万不够的,爸,他图什么,我有什么?”
“连你都嫌弃的我,有什么能给他的?”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过问,你不是,我的亲爸吗?”
“我从没有伤害过别人,从没有做过坏事,我那么听话,可是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我不想要去别人家读书,不想要总是转学,更不想被同学欺负……活的很好的人,为什么会想去死啊,爸,你为什么都不问问我,疼不疼?为什么?”
“我真的疼啊……”安易持的抽泣让话呜咽着有些听不清楚,“我疼的想死了,可你们都不要我,男人怎么样,女人又怎么样?没人要我的时候,只有,只有他还记得我。”
“你,你们,”安易持指着沙发上的安济民,指着眼前几步的尚小云,“我为什么错了,我到底哪里错了,我到底,要跟谁认错啊?”
空气中寂静蔓延,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安易持站也站不稳,停不
下来的断续的抽泣。
尚小云愣住了,十年,她见过永远笑吟吟温柔的安易持,见过笑点低乐的有些傻的易持,见过听话从不反驳的易持,也见过偶尔倔强生气,把自己锁进房子里拒绝沟通的安易持……可她从没见过这样直白,诉说着委屈的安易持。
当那些其实细细想来就能明白的委屈藏于人后时,她可以自欺欺人,想着,也许是有些不公平的,但那孩子不说,大概是可以忍受。
可当这些显而易见的委屈曝于人前时,她再做不来掩耳盗铃的事情了,她朝安易持走,张着怀抱,她嘴唇蠕动,大概想说什么。
可话没说出口时,耳后一声巨响,安济民掂起了茶几一角沉重的玻璃烟灰缸,猛地向毫无防备的安易持身上砸去。
第五十七章 ——呐喊
安易持抬头,哭到发麻的指尖兀自颤抖着,却是怎么看也躲不了这一下,于是站在原地,只来得及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预期中的疼痛并未来临,烟灰缸叮咣响着落地时,作为替代的,他小腿上蓦然重了几分。
再睁眼,尚小云扑在他脚下,面色白了几度,反手正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