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除夕,许景竹是被一阵阵的鞭炮声吵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李江宸已经不在身边。
从阳台清晰地传来了楼下门口的笑闹声,许景竹耳朵尖,很快就从那一片笑闹声分辨出了李江宸的声音。她咕噜咕噜的就爬了起来,随意的套了一件就趴在阳台的铁艺栏杆上看着往下看。
李江宸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了一件黑色的老式大棉袄裹在身上,下面穿的是休闲长裤,一边站着她的几个哥哥,每个哥哥手里都抓了一个孩子。
房子前面是用水泥墈出来的一块空地,边沿处没有水泥的地方,都是黄泥地。许景竹看了半天,才看明白刚才的鞭炮是他们炸的。李江宸一改昨日的高雅贵气,手里拿着颗冲天炮,插在了泥土里,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动作熟练的将烟头触在了鞭炮的引子上,“促”的一声,鞭炮被引燃了,一边的几个小侄子似乎对鞭炮被引燃到炸开的过程十分感兴趣,立即哇哇大叫,李江宸腿长,两步就跳开,直到“嘭”的一声响,一群孩子和大人都高兴地不得了。
许景竹看着这样的李江宸,忽然就想起了夹在她日记本的那张照片……
十七八岁的李江宸,和现在一样,随时随地的开怀大笑,和兄弟们嬉笑怒骂,有热血,有激情,那是她最痴迷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们面临着高考,面临着专属于那个年龄的压力,他们第一次站在人生的分界路口,大多数人的心情总是忐忑而不安,还有一部分人麻木而无知,少数一部分人心怀希望却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后一部分人,对未来充满信心,满怀把握。
而李江宸,是最为出色的那一个。
许景竹习惯了把他放在一个可以仰视的地方,她觉得,像他那样强大的人,那样执着有热血的男人,没有什么可以拦住他的脚步,唯有他的人生,才能走出百分之百的自我。
可许景竹没想到的是,饶是李江宸,也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因为,他也是个凡人。
或许比起现在的他,许景竹更爱的,是从前那个他。
如果可以,她愿意尽一切可能去改变他。可事实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太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能力,解铃还许系铃人,她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所以她能做的,只有陪着他迎接未来。
即便想要他直面过去,可一旦他被过去的一丝丝回忆触动伤痛,她又比谁都心疼,恨不得他能顷刻间将那些全忘了,不能面对又怎么样?只要他能好好地过现在,面不面对过去有什么区别?
许景竹陷入在这样的矛盾里,矛盾的爱着他。
不知道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就在许景竹趴在阳台出神的时候,楼下的李江宸忽然抬头看了过来,眉头一皱,把烟头递给身边的人,进了门。
房间的门被打开,李江宸轻步走了进来,走到阳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许景竹——身上只穿着一套保暖内衣,赤着脚踩着棉拖鞋,外面批了一件棉袄,就这么呆呆的站在这里,似乎连他上来都没听见。
李江宸轻轻走过去,忽的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推了一把,许景竹尖叫一声,连外套都滑落了下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推出去的时候,又被肩膀上的力道给拉了回来!
惊魂未定的转过头,就看见一脸不悦的李江宸站在身后。他松开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外套,往她身后一扬,披在她身上,顺手就将人拉了进来,关上了阳台的落地窗。
“你知不知道今天几度!?”李江宸把她的衣裳抱过来让她换,嘴巴里还在责备着。
许景竹眼眸一动,这才望向他,无意识的说了一句:“谢谢你。”然后伸手去拿衣服。
抓着被角正要叠被子的李江宸却因为许景竹的那句谢谢怔了怔,回过头看她,她又有些出神了。
李江宸凑过去,将手探在了她的额头,又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没有发烧。又看了看她的脸色,抿了抿唇,转身去叠被子。
许景竹从起床到吃早饭,都没跟李江宸说过话。偶而李江宸把自己已经烤的很不错的包面递给她,他也胃口缺缺。李江宸定定的看了看她,自己吃了起来,可只吃了一个,就觉得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好吃了,于是他将自己烤好的都给了在一边垂涎很久的小侄子。
白天的活动无非就是大人聚众斗地主血战到底,小孩子漫山遍野的跑。
许景竹是家里同辈中年龄最小的,她读书的时候,哥哥姐姐已经工作了,都聊工作,没有共同话题,等她工作了,哥哥姐姐结婚生子了,都聊家庭孩子,又没了共同话题,所以和他们在一起,许景竹基本是没什么话说的。
好在今天居然是个大晴天,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许景竹记得外公就葬在后面的山坡上,她心中一动,一个人静静的走了出来。
即便仍旧是记忆中的山,这么多年,小时候走的那条道早就被重新垦了种庄稼,开辟了新的小路。许景竹只记得一个大致的位子,就这么顺着小路爬了上去。很快,当她浑身发热额角冒汗的时候,不远处的一条公路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座坟。
外公已经去世很多年,许景竹对他的记忆已经淡了很多。可是站在坟包前,看着上面的杂草,她伸手去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出现在视线中。胳膊上一个力道将她往旁边拉了拉,李江宸直接越过了她站在外公的坟头,为他清理着